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她慢慢睁眼,空气里面弥漫着熟悉的血腥味道,她不觉得厌恶,反而有些欢喜,天地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时不时的有几只不知名的黑色异兽从天空的这一头飞到另一头去,日光也是昏暗暗的,荒漠的尘土肆意飞扬,她有些饿了,起身走去,看着视野里面自己的身体,她是个巨兽,体态玄色,状似麒麟,她看见远处有一个黑色的巨大的模样像甲壳虫一般,尾巴又像蟒蛇的小兽从自己的脚边跑过,她低头猛的咬过去,咀嚼了数次,吞咽了下去,味道一般,只能充饥。
她活动了一下筋骨,轻轻往上一用力,自己腾飞了起来,她要找点别的吃的,可惜现在食物愈发的难找,那些飞来飞去的东西太难吃,她不时的看着下面的动静,无意间看见了一个长的像犀牛一般的怪物,心说虽然那家伙皮有些厚,味道还是不错。
有一个猛地俯冲,她一口咬住了还在挣扎的猎物,四周激起的尘埃见他们团团包围,猎物很快就没有了动静,她慢慢的享受着这段饱餐,还未吃几口,一条蓝白色的长蛇一般的异兽浑身闪着金光慢慢的游动过来,它这般如梦如幻的样子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认得这个,这是千彧,她觉得自己跟它很是熟悉,她感觉到自己心里的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
爱慕。
她喉咙里面发出嘶哑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像是在说:“你要吃吗?”千彧在自己周围游动着,她脑袋上白色的长须随风慢慢的浮动着,很美,她的目光一直随着它转动,连自己的肚饿都感知不到了。
她听见了千彧嘤嘤呀呀的发出着叫声,它的声音像是海豚一般,她听不明白,但是自己点点头,它又在自己身边转了两圈,而后自行离开了。
她一直看着它,直到它的呻吟彻底的消失不见,她才继续吃着自己刚刚捕获的美味。
四周竟是嘈杂之声,她努力的睁着眼睛,她觉得自己的眼皮好重,她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浑身无力。
她是败了吗?
她的身体在不住的下坠,不知道会坠向何处,身下出现了无数的黑色的迷雾将她的手脚牢牢锁住,它们在把她的身体往地底深处的那片黑暗里面拉扯,她想要挣扎,可是浑身没有半点气力。
她看着天际边渐渐消失的光亮,黑暗无限的扩大,只剩下中间的那一点小孔可以看见外面的样子,她看见其他五只神兽伏在四周,他们扭动着身体像是在对他进行着某种封印,他们也负了很重的伤,看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的双眼紧紧的固定在千彧身上,她看着它,心里无尽的愤怒和感伤交织在一起,她用尽全力的嘶吼,她不相信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会如此设计致她于死地。
被自己的挚爱背叛,是什么感觉?
她任由自己的身体向地狱深渊坠落,她拼劲全力将自己最后一股血液留在人间,她被黑暗渐渐吞噬,她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
身体冰冷,绝望和恐惧将她慢慢吞噬,她想要挣扎,想要逃出去,可是不管她费多少气力,多么想大声嘶吼,可是换来的却是无尽的坠落。
络茸惊醒了,她瞪大了,浑身冷汗直流,她一手紧紧的握着那人的手,另一只手收了回来,她不住的颤抖着,刚才回忆里面的那彻骨的寒冷久久不曾消退。
读取别人的记忆不像是看电影一般,自己不是观众看着银幕上的人的喜怒哀乐,若要看他人回忆,自己就是他,他的感受,他的情感,他刻骨铭心的一切,都是你的。
络茸知道她刚才看见的是万年以前魔君的回忆,可是她不曾预料到的是,都已经万年过去了,那时坠入地狱的冰冷绝望,看着自己的最爱之人的背叛,渴望复仇的怨念,却依旧如此强烈。
她咽了一口唾沫,急促的喘息着,她再次伸出手,放在了她的额上,熟悉的白光瞬间袭来,她静静的看着一幕幕光景,不同与上一幕,她的视野很是模糊,像是街边播放的陈旧的老电影,她看着,哭了。
她一生的一幕幕,她们第一次遇见,她时不时的偷偷的看着驭风的侧脸,她和通通吵闹不止的画面,她看着她为她喝下毒酒的样子,她心脏跳动的厉害,那个晚上漫天的络茸花像是无数只飞舞的萤火虫一般,浪漫迷人,她趁着那人不备亲吻了他的脸颊,她看见了南山坐在监狱里面眼神空洞的看着她,她回眸看见白子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感触千万,她看见自己在水中做《离殇》之舞的模样,她看见看见那个许达满脸是血的模样,他跪在那里,一遍遍的恳求她不要杀他……
络茸失控的尖叫着,她双手不住的掩面情绪失控一般的尖叫着,她不想看见那人的嘴脸,她明明早就忘记了那三天可怕的回忆了,她不想去想,不想再经历那样的事情了!
南宫北科被困在了地方警署,他本想立马去不归山上找络茸,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上面竟然下令把他暂时扣在这里,说是詹博旭命令的,那个小子真的论起来他是没有资格扣押他的,但是南宫云轩似乎是给了他不少权利,他动弹不得,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他们怀疑了,好在刚刚他已经背着所有人消除了一些可疑的记录,他最好就是不要乱动,这帮人眼睛尖着呢,他在那里坐着耍无赖,说是要见詹博旭这个小子,软磨硬泡之下那些人说他去了天捕族营地,暂时回不来。
他心道不好,果然那些人已经起疑。
络茸垂着头,她苦笑着,又一次将手放在了她的额上。
那日大雪纷飞,她伫立的通天塔上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雾之中,她无助的哭着,哭到声嘶力竭,她浑身是伤的逃命,她将通通扔向了天际,她被人按在了地上一刀一刀的刺着,她看着满天的大雪,看着那个人面目狰狞的脸庞……
她看见她和驭风在床上缠绵,她看着自己手臂前端的疤痕,她看着自己浑身负伤的跪在雪地之间,看着一个不知名的人的冰冷的尸体,她看见周围火光昏黄,在微风细雪中不住的摇晃,她看见驭风提着剑朝自己慢慢走来……
她看见自己一遍遍的起身一遍遍的摔在地上,她看见那年的那个夜晚的屠杀,她求死般的跌跌撞撞的爬到了一个山亭之上,看着早已结冰的瀑布,她拼命的想要跳下去可是最后连自我了断的勇气也没有,她看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轻抚着自己的脸可是自己却离她越来越远……
她在雪地里面艰难的爬行着,一个不稳她滚下了山坡,她看着这朦胧模糊的洁白的天地,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她看着晟睿给她留下的笔记,她看不懂但是听见了姐姐念出上面的文字意思的声音,她看着镜子里面自己赤色的瞳孔,她伏在地上,看着一个陌生的人进来了山洞里面,她激动的抱着他,她看见自己一面吃着烤兔,一面安安静静的看着驭风的在火光里的侧脸……
头顶黑云盘旋,脚下尘埃遍地,她的身体随着惯性慢慢的上升,她看着一个小孩子的在她面前慢慢下坠,那个小孩只剩下半截身子了,她想伸手拉住它,它微笑的摇摇头,坠落进了下层浓密的黑雾之中,她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脸,看着他眼里最后的那一抹泪光,自己的身体已经全然淹没于火光之中。
络茸已经承受不住了,她几近崩溃的倒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无声的哭着,眼泪渐渐的打湿了床铺,她只是听他们说过她的姐姐的死前的那些故事,可是他们终究是旁观者,讲起那些故事的时候最多有几分惋惜,她想自己的姐姐那个时候应该已经对这个世界麻木了,可是她不曾想过,原来心态麻木,绝望的活着,竟是这般感受。
这千般万般的痛苦,同时砸在一个人身上,竟是这般的残忍。
“姐姐……”她带着哭腔,轻唤着她的名字,她看着她面目全非的脸,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
你还是那么懦弱对吗?
还是一个需要姐姐照顾的孩子啊。
外面天空渐渐的阴沉下来,夜深了,山林里面的生物发出细小的声响,今夜没有月光笼罩,没有点点繁星,云层厚重的紧,像是只手就能摸到一般,压的人透不过气,阴风在山林里面不住的刮着,叶片间相互飒飒的摩擦着,她就这么伏在床边,一只手握着床上那人的手,眼角还是未干的泪痕。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已经保持了多久了,她觉得好冷,她慢慢的起身,为她盖上被子,她轻抚着那张破碎不堪的脸,感受着它的冰冷湿滑的触感,她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她咽了一口唾沫,脱掉了外衣,躺在了她的身边,她看着她还依旧美丽的侧脸。
外面的风声吹着树丛窸窸窣窣的摩挲着,她苦笑着,闭上了眼睛,又一次将手放在了她的额上。
你说过的啊,像姐姐一样,要坚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