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前的晚上,无月无风,可能是天公都不舍的再折磨这些即将赴死的人了,这慢长的,冬日终于有些要结束的意思了。
军用的电话亭围满了人,因为人太多了,贝壳破格让他们去附近的城镇居民那里借电话用用,毕竟他们明天那一战,颇有破釜沉舟的架势,让他们最后去和自己的亲人朋友们道个别,也算是可以安心上路了。
北科踩着积雪,一步一步艰难的朝驭风那边走去,那人背对着他坐在一个石头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北科走到他身边坐下了,余光看见他手里握着一瓶酒,不知道是从那里搞来的,远远的就闻到了酒气,多半是瓶白的,心说这人酒量到是越来越大,以前那人从来不喝酒,后来喝点了,还是容易醉,他记得雨潇说过这人还发过酒疯,现在可好了,直接喝白的了。
北科装作有些嫌弃的看着他,道:“你少喝点,明天还要打仗呢。”
驭风似乎是冷笑了一声,他伸出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北科有些不解,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喝太多了,喝的有些头晕。
北科见他这样子不对,从一开始就觉得了,这人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这一路都像是在求死一般,他有些怕他出事,于是一把抢过那人手中的酒瓶:“你别喝了,”他顺势喝了一口,不由得咳嗽了几声,“我去,那么辣你也受的了。”
驭风看都不曾看他一眼,一直埋着头,安静的可怕。
北科静静的盯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你怎么不去打电话啊。”驭风冷冷的说道。
“我觉得没必要打了,”北科看着天空里零碎的星光,喝了一口酒,“生死有命,我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把想说的话跟络茸妹妹说了。”他心里现在只记挂着她一人了,因为他已经想不出除了络茸以外,他还有什么需要联系的人了。
“你们天捕族倒是清净,没有一个需要打电话的。”
驭风沉默着。
天捕族族内没有使用现代科技,电话也打不过去,更何况,那些选择成为战士的天捕族族人,从冠上战士这个名号的第一天起,就应该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当死亡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遗言的意义就不再存在了。
“我好想她……”
就在这沉默的最后,北科原以为这人不会再说话了,没想到那人喃喃了一句,北科看着他依旧低着头的模样,有些不确定他刚才是否真的听见他说话了。
“我还没跟她好好的说过话……”他的声音里面带着哭腔,北科愣住了,接着微弱的灯光,他看见了那人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这厚厚的积雪上面,他从未想过这人竟然会哭。
北科心里很是难受,他之前想过他和自己的四姐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现在看来,却是如此,而这人一心寻死的根源,应该也是由此而起。
“你和我四姐……还好吧?”北科小心翼翼的问着,他把手放在了那人的背上,以表安慰。
驭风似乎是在笑,他的笑声很悲哀,感觉他心里像是藏在什么事情,这些事情,要把他压的喘不过气了。
他真的,好想她。
自从那夜以后,他一闭上眼睛,都是那人绝望的看着他提着剑走来的模样,她浑身是血,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她的眼神,像是烙印在他脑海里面一样,无论他白天怎么样的努力的不去想它,每到夜晚,它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像无数的噩梦一般,他只希望那就是个噩梦,但是那偏偏就是事实。
怎么会这样……
“我还没跟她好好的说过话啊……”他不住的喃喃道,他苦笑着,看着自己的眼泪模糊了双眼,看着地面上那层厚厚的积雪。
北科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沉思了许久,道:“四姐……应该还活着吧?”
驭风没有反应。
北科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郑雨潇不但活着,而且说不定那人还知道怎么能联系上她。
“和她联系一下吧,”他道,“要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说不定死了也是会后悔啊。”
驭风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笑了。
“你们到底怎么了?”北科有点不耐烦了,“你们要是吵架了,你就去道个歉就完了,管这件事的是非对错呢。”
“你懂什么,”驭风有气无力的说道,“要是你那一天知道,络茸曾经杀害了你的全家,杀害了你的全族,你会如何?”
北科愣住了,他打死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怎么可能……我四姐她……”
驭风不再理会他了,抬眼看着这漆黑的夜空,看不见月亮的影子,只能见到点点星光。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知道自己恨她,明明决定了不再见她,可是脑子里眼里心里却全是她,他无法不让自己不去想她,无法欺骗自己不去爱她。
她的师父说的对,要是最开始他没有幻化就好了,他至少可以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要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十年前这件事情就好了,他还是可以不顾一切的去爱她。
可是现在,他该怎么办。
“喝点吧。”北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终于知道那人为什么一心都想寻死了,这件事根本无解啊。
驭风一把抢过那瓶酒,一口气灌了下去,最后倒在了雪地里面不动了,他看着这寂寥的夜色苍穹,他恨不得今夜就醉死在这里。
他微微的闭上了眼睛,听着耳边的风声,像是什么人在悲伤的哭泣。
詹博旭指挥着手下调查着近期的监控录像,他现在手下人员有些吃紧,明日就是他们与北水的决战了,大部分兵力都被调去苍山附近方便与前线的战士接应,詹博旭的工作主内,外面作战的事情他也掺和不上,帮不上什么忙,这几天还算安定,就只有悠洺这个案子比较复杂。
她已经失踪了好些天了。
詹博旭心里隐隐觉得,这人应该是已经遇害了。
但是最为奇怪的是,按照那个报案的那个女职员说的话,那日黄昏的时候的所有监控摄像他们都查了,下午六点零三分的时候,研究所门前的监控拍到了那人出门的样子,但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在那之后,周围所有的监控都没有拍到她了,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了。
“有没有可能视频被人动了手脚?”他看着面前无数的屏幕一言自语道。
“技术部那边有消息吗?”他问道。
那个小职员摇摇头:“他们处理起来还需要些时间。”
詹博旭心说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处理好。
就在他焦急的时候,一个衣着干练的女人进来了,穿着是他们技术部的衣服,他赶紧起身过去,那个女人说:“视频是被动了手脚,现在我们还原了最初的视频,您看!”
詹博旭凑过去,看着屏幕上那个金发女人的背影,另一边记录着她行走的路线,最后在冥房附近失去了踪迹。
“她去那里干嘛?”一边的小职员有些好奇了。
根据詹博旭多年的断案经验,他心里已经有了些定数,他带上了帽子,道:“走吧。”
他们去了以后,看见的估计是悠洺的尸体。
次日清晨,天色阴暗的紧,云层很厚很低,仿佛只手就能摸到太阳,雪似乎是停了,好像老天都知道今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驭风和北科骑着战马走在最前面,去往苍山的路有些曲折,他们走的一点也不快。
他们在苍山以南,道路曲折,北水在苍山以北,那边道路就通畅的很,想来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早早的在山顶等着他们吧。
“你怕吗?”北科声音有点颤抖,他假装轻松的问道驭风。
驭风摇了摇头,毕竟他这次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要是死在了这里,那就再好不过了。
北科笑了笑:“我也不怕,但是想想万一死了我那如花似玉的老婆怎么办啊,我还没有娶过来呢,真是不甘心啊。”他玩笑道,心里却无比的难过。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身后的战士们倒是也各有所想,一路无话。
北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他出神的瞬间,天空似乎是传来了一声鸟鸣,这声音不同于以往的鸟叫之声,多了几分威严和穿云裂石之劲,他们抬头看着,那一瞬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大哥!看啊!”北科叫喊着,一面用手去拉驭风的衣袖。
驭风缓缓的抬头,他的瞳孔慢慢的放大,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从他们背后天空的尽头,一只凤凰像是从日光里面飞出,它挥舞着它的翅膀,从他们头顶掠过,金色的羽毛像是尾巴一般拖在身后,闪着耀眼的金光,宛若神降。
“那上面有人!”一个士兵指着那凤凰惊讶的叫道,所有人定眼一看,一个身着他们南火国传统服饰的女人面无表情的站在它身上,赤发红瞳,眼神凌厉,她踏着凤凰,直奔苍山之巅飞去。
“潇……”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她不是没有光灵了吗?她不是废了一条腿吗?她现在想干什么?她要做什么!
郑雨潇知道他们在看着自己,知道那人也在看着自己,她拼命的忍住了自己的情绪,拼命的不让自己在回头看那人一眼,她抬手一挥,无数的黄色屏障瞬间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她调动了她所能控制的全部魔君的力量,修筑了这混杂着奇门遁甲之术的屏障。
她有十足的把握,就算驭风他们力量再强大,他们在她结束战斗之前,绝不可能到达苍山之巅。
她微笑着,看着远处早已在那等待的北水的将士们,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回头看看他吗?”小鬼低声问道,它看见了驭风的表情,它想那人还是对雨潇有情的把。
“不了。”她道。
她怕自己忍不住哭了。
“一会儿你把我送到那里,你就走吧。”雨潇说,“屏障是有些高,但是我想你连凤凰都变的了,出去也不是什么问题吧。”这个屏障,只有出去了一层,就很安全了。
“你在胡说写什么啊,我答应都和你一起死了。”小鬼有些不爽了。
“你不必这么做的。”
“我也可以这么做啊。”它说,“黄泉路上有个伴,免得无聊。”
“会神形俱灭的。”雨潇苦笑道,死于天火焚城,连灵魂都不会剩下的。
“那就算了吧。”小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我要一直在你身边,直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