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洺站起身,默默的走过去,她慢慢的抬起手想为那人拭去眼泪,可是后者躲开了。
郑雨潇低着头,轻声道:“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悠洺也不强求,收起了那个空杯子就离开了这里,她关上了门,但是没有走远,就是坐在外面走廊的长椅上面,她有些心不在焉,她真的没想到,晟睿的目的会是这样。
她原以为,按照晟睿的性子,她觉得他策划一场巨大的复仇,一场对世界的颠覆,她觉得都是可能的,她应该是现在唯一还活着的一个曾经与那人有过交往的人了,那人高傲自负,瞧不起平庸无为的芸芸众生,他的眼里只看得见各界精英,悠洺真的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全人类的生存而牺牲到这种地步。
她真的是有些狗眼看人低了。
原来最自私最卑劣的人竟是自己。
郑雨潇听见她关上门的声音,她抬头看着这里,最后目光锁定在了面前的那个玻璃窗上,上面照映着她现在的模样。
她都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她摸着自己消瘦的脸庞,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不堪的样子,她看着自己极细的手臂,好像随便用点力就能将它们折断一般,她打了个响指,除了一声响声,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悠洺在外面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看表,都已经下午两点过了,她觉得有些饿了,便去吃了饭,外带了一碗稀粥,给那个人吃。
她想那人应该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喝点粥比较好。
打开了实验室的门,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惊,她提着那盒稀粥愣在了原地,警惕的看着郑雨潇,那人坐在那里,望着她,瞳孔血色,发色也有些赤红,这是她半魔的模样。
悠洺不知道自己该去还是该留,她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要怕。”就在悠洺紧张的时候,那人开口了。
“郑雨潇”
那人轻轻的点点头。
悠洺有些纳闷了:“你这是怎么了”
她苦笑的看了看自己的头发,道:“我发现我能控制它了。”
悠洺将信将疑的进来了,关上了门,却没有走过去的意思,郑雨潇缓缓的闭上眼睛,悠洺看见那人头发慢慢变回了黑色,她再次睁眼,瞳孔还是以前的模样。
悠洺提着那盒粥靠了过来,她把东西放在郑雨潇面前的桌子上,自己坐在她床前的板凳上,上下打量着她。
“不可思议……”她轻声惊叹道,魔君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它遗留下的最后一股血液哪能是这么容易被控制的,她不敢相信郑雨潇的身体究竟是何等构造,能承受住这上古的血液已经是个奇迹,她现在竟然能够完全的控制它,这怎么可能啊?
“可能我越长大,心智愈发的成熟,它就越无法控制我了吧。”她轻声说着。
这个血液在她体内,她与它相伴了二十年,怎么会不清楚。年幼时自己会被它完全吞噬理智,所以师父才会为她制造芯片帮她压抑住这血液的力量;十六区狼人事件,她没有失去自己,只是多了一份杀戮的冲动;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在她失去通通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能完全控制它了,想来真是讽刺,要是借着它的力量,自己何苦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那你现在……”悠洺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她想问郑雨潇是不是有了除了光灵以外更为强大的上古力量,但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我还是个废物。”她说。
她试过了,自己现在除了模样有些变化,这血也没有什么别的作用,可是她这次感觉到了一些异样,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可能是因为光灵尽失让她更为敏锐的感受到了这血的存在,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的位置,道:“它们现在在这里了。”这血会躲,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她心脏周围盘桓,可能他们觉得这是宿主体内最安全的位置吧。
悠洺看着她,那人抬起头来,自嘲的说:“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吧,我总感觉身体里面像是还有什么东西压制着它们,我所能激发出来的力量并不是它的全部。”
悠洺冷笑了一下,玩笑道:“别告诉我是你的良心。”
郑雨潇没有理会她,她现在没有心情说笑。
悠洺见她的样子,觉得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她指了指那份粥,道:“给你的,吃了吧。”
郑雨潇看了那个东西一眼,没做声。
“吃了吧,”悠洺劝道,“你就是想死,也要吃点东西啊,不然连天火焚城都使不出来,晟睿不是白忙活了吗?”
悠洺这话说的是无心,可是郑雨潇听来却是莫大的讽刺,原来在她的眼里,自己也是一枚棋子。
她什么话都没说,伸手拿起了那碗粥,慢慢的吃了起来。
她努力的吃着,暗暗的劝自己,不能让晟睿他们的努力白费啊。
悠洺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慢慢的吃完那碗粥,郑雨潇把空盒子放在了桌面上,悠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直没找机会跟她说。
“你站起来。”她说。
郑雨潇不解的摇摇头:“我已经残疾了,站不起来了。”
“我在你昏迷时给你做了个小手术,你起来试试。”
郑雨潇有些将信将疑,毕竟再小的手术做完,自己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后来想想她便释然了,自己身上那么多伤,那么多疤痕,多添一个她怎么会感觉的到。
她慢慢的下床,悠洺站在一边看着她,郑雨潇踩在了地板上,她小心的放开自己的手,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站住了。
她惊讶的看着悠洺,悠洺的语气有些得意:“特意为你做的,在你的关节里面镶嵌了个小东西……”
她还没有说完,郑雨潇已经开始尝试在实验室里面走动了,刚开始走的很慢,很小心,后来胆子大了些,稍微加快了步伐,她瞬间失去了重心,悠洺赶忙伸手扶住她,不让她倒下去。
郑雨潇靠在她怀里,回过神来,又慢慢站了起来,悠洺无奈的道:“这个只能让你站立和慢走没问题,要是走的快了或者走的远了,这就不抵用了。”
“比之前好。”郑雨潇平静的说。
她至少能站起来了。
“我是要去送死了吗?”她玩笑道,自己却笑不出来。
悠洺看着她半死不活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帝都边界,靠近绝望区死亡谷那边,有我的一座房子,洛茸就在那里。”
郑雨潇背对着她,仰面顿了一会儿:“我该在哪死呢”
她放在洛茸体内的光灵不多,天火焚城的力量会大打折扣,但是还是不能小觑,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一场灾难啊。
悠洺沉思了一会儿,道:“绝望区死亡谷,是晟睿当时制造你们的地方,他可能会在那里留下什么。”
郑雨潇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她说。
悠洺走到了另一边,有意无意的说着:“你现在就要去吗?”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在这里耗着时间也没什么意思。”她自嘲的说着,回头刚好对上悠洺的眼神,她的神情有些复杂,那一瞬间郑雨潇还以为她从那人眼里看见了一丝怜悯同情,可是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看错了,那人的神色还是那么冷漠,她手上拿着一副拐杖,那是她为她准备的。
“你那么想我死吗?”郑雨潇心有些寒了。
悠洺不解的看着她,没说话。
雨潇深吸了一口气,心说算了,这人情商忽高忽低的,她干嘛在这里跟她较劲。
她慢慢的走过去,接过了那副拐杖,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往门口走去。
悠洺看着她的背影,刚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她看见那人缓慢的走着,心说她在这个时候耍什么性子,她快步过去替她开了门,道:“我送你过去吧。”
就你这走路的速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
悠洺开着车,郑雨潇坐在副驾,绝望区其实离帝都不远,但是路十分曲折,她开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路灯昏黄的光亮映在郑雨潇的乌黑的瞳孔里面,车窗玻璃上映照着她悲哀的模样,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悠洺慢慢的停住了车,络茸的小屋就在那边,还有一段路,不是很好走。
郑雨潇像是回过了神来,伸手开了车门,撑着拐杖下去了,她关上了门,低声说了句谢谢,头也不回的走了。
悠洺看见她孱弱的身体慢慢从她眼前经过,她看着那人的背影,在郊外的路灯下拖出了很长一段影子,像是她这悲哀的人生,最后的落幕。
“郑雨潇……”她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看着后视镜里面自己的眼睛,笑了。
“若不是命运如此,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她说。
未等郑雨潇走到那座小屋门前,悠洺启动了发动机,默默的掉头离开了。
郑雨潇回头看见一直注视着那辆车,直到它消失在视野尽头,她微微的笑了一下。
她回头接着走着,这路不远,但是确实如此的漫长,她看着这座小屋,心里又想起了那个东木的叨叨,她给她的判词现在看来是应验了,那么她的预言呢?
她说的那个女孩,指的是络茸。
当时本是北科去求姻缘,结果误打误撞为她算了一卦。
郑雨潇苦笑了一下,心说这个叨叨真的是不如晟睿,她都知道她会死于自己的天火焚城,怎么会死在络茸的手下。
她明明是个那么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