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王正宇的话,很自然地引起了现场一阵不小的骚动。几位官员与王子们交头接耳,大部分人显然是不太相信的神色。
钱镠抿着嘴,沉吟少许,依旧拿不定主意。
朱温治军严厉,手下的兵马,可不像秦宗权那样的乌合之众,那都是被高强度的军法推上前线的亡命之徒,就算他江南之地能找出同等数量的兵马,都没有信心一战,而这个黄毛小子,却要用三千人,在三个月内抗衡朱温的数十万虎狼之师?
只要头脑正常,任谁也不愿相信。然而,看这小子举止自若的样子,似乎又不像在说谎。况且,朱温会对此人如此忌惮,想来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三个月?阁下有何策略?”钱镠继续问道。
王正宇并不急着回答,他身子往后靠了靠,回头向李长根使了个眼色,李长根马上从袖口中抽出一幅卷轴,摆在桌上,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摊开。
画的是个又细又长的黑管,上方有些蝇头小字的说明。
最上方,用正楷写了三个大字:火绳枪。
这就是王正宇来扬州后打算实施的计划,建造一支火枪兵,来对抗朱温的进攻。
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举。在热兵器史上,火绳枪装填速度慢,威力更小,精度更难以控制,很早就被燧发枪淘汰了。然而,王正宇在与汤姆讨论之后,还是只能选择火绳枪。
它在制作上,对材料的要求更简单些,成本也更低些,工艺难度更是甩了几条街。当初能制作出燧发枪,实在是个运气,如果不是李长根的天赋异禀,和李大柱长期打造兵器时在铁匠铺里积累的那么多登峰造极的技术,恐怕真的是困难重重。
现在铁匠铺不在,李大柱也已经死了,能不能再完美造出一把与之前一样的燧发枪,王正宇心里也没底。相反,火绳枪倒是能碰碰运气。
众人个个伸长了脖子,对图案上这个黑色长管的东西看得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王正宇坐在一旁,却十分淡定地微笑着。
只是,在那淡定的表情上,如果仔细看去,却能够看出在脑门上,已经冒出了点点虚汗。
即便是火绳枪,想要批量生产,在其他因素忽略的情况下,执政者愿不愿意帮忙出力,对结果的成败都有着根本的影响。
如果钱镠对他的话不感兴趣,甚至丝毫不相信,或者不敢冒风险的话,他都没有成功的可能。就算他手头现在有三千人马,以及三十名天才级别的工匠,也无济于事。
“这是何物?”钱镠看着图纸怔了半天,最后还是困惑地问道。
王正宇表情平静:
“越王既然听闻在下曾在陇州,击退过朱温的金甲大军,那么可曾了解过,在下是倚仗什么呢?”
此话一出,钱镠顿时一愣,当即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身子,瞪大了眼睛:
“莫非就是此物?”
关于燧发枪,他或多或少听说过只言片语。不仅陇州传来了一点消息,据说王正宇还在长安城里当着皇帝和众人的面展示过。按照那些人的叙述,似乎真的就是图纸上的这玩意。
“正是。”
王正宇自然不会跟他讲火绳枪与燧发枪的区别。只要目的能够达到,有时候一些话就不必多嘴了,越说越乱。
在场的其他一些人此时也张大了嘴巴,他们自然也或多或少听说过当初长安城关于燧发枪的传言,李克用甚至用昭义这块地盘换了它。而现在,王正宇居然有那把神器的图纸?
“越王,恕在下直言,您虽然对扒灰老贼臣服,但想必一直心有不甘吧?”王正宇在众人盯着图纸审视半晌后,冷不防道。
钱镠一听这话,马上警惕起来:
“你这是何意?”
王正宇冷哼一声:“想当年,扒灰老贼发迹于黄巢贼军之中,受黄巢赏识,委以重任,却在黄巢人心尽失之际,果断降唐。名义上是弃暗投明,实则是不忠不孝的逆贼。他日若是大唐有难,此人必然再次反骨。而越王早年追随董昌,却在董昌称帝后,不愿同享荣华,反而出兵讨伐,誓死效忠大唐。越王之于梁王,好比鹓鶵之于鸱,皓月之于腐荧。难道越王真的甘心,受此逆贼的凌辱么?”
王正宇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钱镠皱着眉听着,心里不太是滋味。
他哪里还听不出来,这小子是在劝自己同朱温为敌呢。
他用指甲挠着脸皮,看得出来十分踌躇。王正宇看在眼里,也觉得正常。
这一敌对,那就是压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以及全江南百姓的福祉安危,如果让他当场答应,只怕王正宇自己都不信。
现场沉默了许久,钱镠终于琢磨过味了,说到底,这个黄毛小子,手里头也就三千兵马,一张谁都画的出来的图纸,其它啥都拿不出来,自己凭什么信他?
“王大人果真是大义凛然,本王甚是佩服。朱温大逆不道,确有其事,不过本王另有打算,还是就此打住吧。”钱镠最终果然不出意外地委婉拒绝了。
王正宇神色未变,这么简单吃一顿饭就能劝钱镠反朱温,那才有鬼了。
他的目的,是要在扬州内建立一个火绳枪的生产工厂,只要在这点上,钱镠不加以阻挠,目的就算达到了。
“越王远见,在下倒是多嘴了。不过,在下也断不会在三个月后坐以待毙。”他单手一指桌上的图纸,“此物制作,耗时日久,需要借用越王手下的工匠,只要越王能将子民借王某一用,剩下的事,由王某一人承担,越王不必操心。”
在场的诸人顿时又沉默在那了。
这不还是明摆着拉大家伙下水吗?
由王正宇一人承担?他们信,朱温会信吗?
朱温在江南各处布的眼线又不是吃干饭的,就算只出工匠,也逃不过朱温的眼睛,万一这事不靠谱,朱温打过来,那可就完了。
罗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钱镠,几度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正宇偷偷瞄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如果罗隐是越王,以他那种性格,估计当场就点头答应了。要知道,后来朱温称帝,罗隐老人家可是天天劝钱镠拒绝承认朱温朝廷的。
钱镠摸着自己胡子,想了半晌,迟迟拿不定主意。说到底,他还是不信图纸上那玩意真有王正宇说的那么厉害。
然而,正当他准备继续开口拒绝时,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了一个脆如银铃的声音:
“你们在聊什么呢,怎么这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