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就上到这,这首现代诗也要求背诵,剩下的时间,检查一下《沁园春·长沙》的背诵情况,课代表先来。”
沈嘉嘉从容地站起来,顺势脱口而出: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白铭驹目光之余,发现身后的草鱼,欧木凯则是口中念念有词,一脸慌然,像是出逃在外的流客。
“月凝容,你也来背一下。”躲在角落里的那姑娘羞着脸,耐着一种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神情,悄然地站起身来。看似娇弱的月凝容当初在介绍自己时只用了一句话:柳叶拖墨花千树,活色生香月凝容。而且语气压得很低,有一种江南女子的委婉,与其说是雨巷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倒不如说是春雨里那朵娇羞的茶花。
“慕容枫,词中有最为明显的视角变化的那两句是……”
慕容枫站起来用手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下“鹰击长空,鱼翔浅底。”
“好,很好,蒋贵川,词中情感较为集中抒发的是哪几句?”
蒋贵川摸了摸脑袋,努力地回想,旁边的欧木凯嘴角一动“恰”,“噢!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好,看来背诵的情况还不错,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次课,咱们上《再别康桥》到时候上完了,这三篇课文在下周一早读课上一起来背给我,你们提前准备一下。”
“啊!那么多……”四下间,怨声四起。
“别啊了,书到用时方恨少,我是为了防止将来有一天你们后悔,这是在帮你们,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是,谢主隆恩。”调皮的沈嘉嘉笑嘻嘻地结束了这场“纷争”。话音刚落,放学的铃声就响了起来,瞬间,人声鼎沸。白铭驹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课桌,完全没注意到这教室已在分分秒秒间人去楼空。
“白铭驹!”
“嗯?”白铭驹应声抬头一看,原来是韩林素,“怎么了?”
“今早讲的数学例题,我有个还不太懂,抽个空,给我讲下呗。”
“可以啊,给我看一下是哪道题。”
“哦,这个题呀,你看是这样的……”
不知不觉间,便入了神,白铭驹全然不知身后何时又多了个小美(蒋美)“嗯,好像是这样的,对,就是这样,太好啦,我也会啦!”小美直接跳了起来,把已完全入神的白铭驹、韩林素直接惊吓了一阵。当她发现白铭驹和韩林素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时,小美才想起什么,忙说“抱歉!抱歉!我有点儿激动了。”
白铭驹给了她一个白眼“那么激动干嘛?又不是发现了宝藏。”
“书中自有黄金屋,现在我离那琥珀宫又近了一步,当然激动了,像你这书呆子怕是踩到了黄金还问那是什么。”小美一脸倔气,一副不服输的样儿。
旁边的韩林素则是“咯吱,咯吱”地笑个不停。
“对了,下午有历史课跟地理课,你们的作业做了没?”小美瞬间转移了话题,生怕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她会吃亏。
“嗯,我昨晚回家写了一些,不过没写完,而且今天的英语作文也还没写,所以一会儿回去先写作文,不过历史跟地理好像……”
韩林素刚说到这儿,小美就迅速的接过话“我英语作文也没写呢,该写什么在心里都还没个着落,要不素素姐帮我掂量掂量。”韩林素像是意会了什么转身收着桌上本子,“可以啊,等我回去思量一下,下午来上课的时候又给你出谋划策。”
“嗯!谢谢素素姐!”
白铭驹在一边则是一个劲的慌乱,他背语文都还背得神魂颠倒,哪儿还想得起历史、地理的作业。
白铭驹骤然站起,连屁股都没拍就跑出门去“我先走啦,吃了饭上来写作业。”
只留得小美、韩林素在后面哭笑。而白铭驹则是慌慌张张的穿梭在通往食堂的道路上,跑起来的风都差点刮倒了路边的行人,连吃饭的时候都恨不得要把那盛饭的碗给吞下去。
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寂静的教室里只听得见笔尖磨刹纸张的声音,直到下午上课铃声响起。
如果单纯是年轮送给我们的一份礼物,那么那个时候所收获的,就是每个人所赠予每个人的最好的礼物。
上完地理课,白铭驹正和润年讨论着刚才地理课上老师留下的思考。小美突然一个大跃,做着鬼脸出现在白铭驹的视线当中“地理跟历史作业做得怎么样?”
“哼!你还好意思说,明明下星期才检查,鼓捣我赶了一个中午,连午觉都没睡。”
小美撅着小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儿“怪我咯!我可没说下午要检查什么的,是你自己没听明白,臆断了我的意思,你跑出去那会儿本想喊住你的,谁知道你跑得比兔子爹还快,一溜烟儿就没了人影儿。”
此时此刻懵懵的白铭驹脑袋里浮现出早上放学后的一幕幕,感觉自己好像是钻进了什么套里,又感觉小美说的没毛病,只是一个劲的犯呆。
“嘿!发什么呆啊,我刚说的没错吧。”
“嗯?嗯。没错。”
“没错就把本子拿来,我看看最后一道题你是怎么答的。”说着,小美一把夺过了白铭驹手上的历史练习册“悄悄的,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带走你手中的一本练习册。”
忽间,小美像风一样,消失在白铭驹的视线之中,可怜的白铭驹还在那儿苦苦的傻想,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是一个劲的犯傻。
16岁的天空就是这样,清纯得容不下一点儿污渍,也不懂得一山放过一山拦的意境。每一个笑都不需要花太多的努力,只要感情到了那个点儿,嘴角一咧,就能够拥有那股来自太阳系的温暖。
在许多人眼里,凡事只要和“一”沾上了关系,总免不了蒙上一层叫做“特殊”的面纱。第一次做菜,第一次旅行,第一个朋友……学期的第一个周末也如此,因为特殊化的缘故,这个周末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许多,以至于每个人都在规划着这个周末,以便这心中的“第一个”过得圆满。
白铭驹也不例外。不同的是,别人在思考的是周末怎么过,白铭驹想的则是自己在这个周末的归宿。
回家吧,又只来学校一个星期,好像时机还不成熟,可心底到底想念着那个山水田园的地方;答应和韩林素她们一起去背书吧,又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白铭驹是乡下的孩子,来这三山一坝夹出来的县城里上学有些不容易。若不是因为路途的遥远,他也不会选择住校,或许就不会有现在这个纠结的选择题。
思量片刻,白铭驹叹了一口冷气,显然他没有找到想要的结果。也许,是问题太过复杂,让他暂时还没找到答案,也可能是面前的选项并没有他认为的最优解。
当同学的讨论声成为喧嚣之时,白铭驹只是假装得很安静,悄悄地翻开那本私藏已久的《哲思》读了起来。
说来也滑稽,真正选择的时候并没有预想的选择那么难,在你作出真正选择的时候,或许只是缺少那么一个砝码,哪怕只有一克,便能让你那难以权衡的天平毫不需要理由地偏向一边。
这一个周末,只因为沈嘉嘉用“下周一早上要求全部背诵”威逼了一下,白铭驹选择了和韩林素、沈嘉嘉、小美她们一起去背那在他认为颇有些无聊的现代诗。
与现代诗相比,白铭驹更喜欢的是古人们的墨笔,不知为何,读来总觉得有一种亲切感,字字珠玑,如同一股清凉温润入喉。更奈何眼前这亭台小苑,亦是撩动着心底的那根弦音。
“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白铭驹不由地向户外望去,只见晚风石榴花像是一群唯恐迟到的孩童,争相披露着自己的小红裙,透过帘栊般树荫,展现着明艳的风姿。当亭午时分,小院中仍清阴遍地,一片凉意,虽已不是盛夏,却多有几分夏日风采。待到醒来时,只听得园林深处不时传来一两声流莺鸣啼的清韵。说是一种闲暇,更是一种向往。
“唉,你们背吧,我要去走走。”白铭驹打断了小美她们的背书声,独自一人畅步走向了庭院深处。
小美,沈嘉嘉,韩林素相互看了一眼,一种莫名其妙涌上心头,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又继续那悠长悠长的《雨巷》。
或许是沉醉,也或许是痴迷,白铭驹完全忽略了太阳已偏向西山,连小美的逼近也没有一点儿预感,只是在那长椅上享受着这云上时光,飘然洛逸地神游。
猛的一把,小美无情地结束了白铭驹那白日梦,将他拉回现实中来“我们的课文都背住了,你呢?在这悠闲了大半天。”
“背什么课文啊,光景正好,适合小睡。”
“睡你个头!太阳都偏西了,你还睡,别忘了后天一早就要检查。”
突然间,白铭驹感觉像是被什么回魂针扎了一下,刺醒了他那梦觉的小美好“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说着三步并两步,还差点来了个狗啃泥的走回了小亭。
“哟,你还知道回来啊。”沈嘉嘉不怀好意的煞笑道。
“你老都还在这儿呢,我能不回来么?”
像是一场恭维,又像是一场为梦中时光最后的抵抗。
“过来我看看,背得怎么样了?”沈嘉嘉狂风般犀利的眼神敲打得白铭驹一阵发冷。
“呃……听说你们都背住了,那好,韩林素赶紧来指导我写一篇英语作文吧。”
白铭驹迅速从包里掏出本英语本子,翻开的那页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单词。一个厚脸皮凑到韩林素面前,有模有样的写起了英语作文。
说实话,这险中求生的本领倒是挺大的。沈嘉嘉是谁呀,说白了,那可是“死对头”,小学六年她可没少帮着老师折磨过白铭驹,如今又是语文课代表,这噩梦,白铭驹没敢再继续下去,只觉得一阵后怕。
沈嘉嘉本来是想检查一下白铭驹的背课文背得怎么样的,但见他又写起了他最不擅长的英语又不好意思去打断他了,只得作罢。
说是指导,实际上是代笔,一个句子十个单词,有八个就是韩林素告诉他怎么写。基本上都是白铭驹在一边说着中文,韩林素在草稿纸写英文,白铭驹再假装很懂的样子把英文誊写到作业本上。
周日晚上,按照学校的惯例是要开班会,班会之余是各自自习,除此之外呢,还会收周末的作业,每个班都如此,无一例外。
“离开班会还有几分钟?”白铭驹焦急地问着润年。
“还有十多分钟吧。”
“嗯。”白铭驹剑笔如飞,快速地在英语周报上填写着他胡乱猜测的答案。
“收作业了,收作业了。”白落芝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因为白落芝是英语课代表的关系,所以白铭驹一秒都不敢耽搁,想都没想,直接把桌上那还空了大半的英语报和作文本递了出去,抬眼时,只见白落芝出门的背影,连正脸都没看到。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白落芝回来了,接踵而至的是周峰老师和张轩老师,而不是班主任。
“你们的班主任杨琼珺因为工作上的调配被调到保八中了,从今天起,张轩就是你们班的班主任了,今晚你们班的班会就由张轩主持。”周峰老师的话音带着些许遗憾“你们的杨老师让我告诉你们,她没办法陪大家一起毕业了,不来和大家告别是怕大家挂念,她无法应对那种渗人的场面。她悄悄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时光里能够活出自己的色彩,往后的三年她一样会跟你们一起努力,三年后的高考,她也会为你们祝福。”
周峰老师和杨琼珺老师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杨琼珺老师的突然调职对于周峰老师来说不免有些忧伤,就像是突然失去了知己的那种落空。
那晚的班会,很安静,谁也没多说一句话,连新上任的张轩老师也选择了沉默,只可惜背了那么久的《沁园春·长沙》、《雨巷》、《再别康桥》再也没了背诉的对象,许诺星期一检查的诺言也成了散场的逝词。
一切,都那么的突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