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礼物
第二日,赵静抱着宝哥儿与丈夫咬耳朵:“阿蔚今儿心情可真好,春风拂面,眼带桃花,该不会是小妮子动了春心吧。难不成是赏梅宴上真相中了哪家的少年郎?”
徐承芳乐呵呵地拿手指头放在宝哥儿面前,由他伸手抓着玩儿:“左右有太后看着,且阿蔚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眼光也未必就比你我差。”
赵静叹了半天气:“我还是觉得寿王殿下最好。可是瞧阿蔚的样子竟是半点不动心……也不知会便宜了哪家小子。等我探出风声来,你却要好好打听打听。女儿家嫁人便如投胎重生一回,嫁的若不好,可是一辈子的苦。”
徐蔚哪管自家父母在背后的嘀咕,眼见着就要到上元节,上回在宫里认识的小姐妹段家和殷家小姐妹都下了贴子,要约着一起赏灯。不过因为之前顾筠就跟她说过,那日寿王要出宫来玩儿,约了她与昭明一道儿。徐蔚想来想去,还是将段殷两家的邀请婉拒了。
昭明特地给她送来一盏七彩琉璃的走马灯,是来自西番的贡物,她有一对儿,要与徐蔚一人一盏拿到街上玩儿。
昭明进来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等除了风帽,头顶上还有腾腾的白气,把徐蔚骇了一跳。
“你这是去哪儿野了,这一身热气,快点上炕来捂着,免得寒气一激,倒生出病来。”
昭明脱了外头大衣服,除了鞋跳上徐蔚的暖炕:“哪有这么娇气,不过是跟着阿昀出城跑马来着。”
竟还跑马!还是寿王殿下带着她去的?
“天寒地冻,跑的什么马!”徐蔚有点生气了。这一年来,她小心不带小心的,就生怕昭明郡主出点什么差错。寿王明知道上辈子昭明是因何故去的,怎么还……
“外头田地收得干净,地都上了冻,又没雪没冰,马儿也跑得开,你不知道多爽气。”昭明郡主两眼亮晶晶的,“可惜你不喜欢骑术,不然我一定拉了你同去。”
又说:“上回阿昀不是说给咱们带了礼物的吗?后来宫里又出了那事,这一岔子打了,直拖到昨儿他才将礼物给送了来。”她让人将宝灯给捧上来。那琉璃灯罩色分七彩,里头绘了山水花鸟鱼虫,蜡烛一点,晶莹剔透,色彩鲜亮,里面那一圈灯罩还会缓缓转动,外头镶珠嵌宝,十分耀目。
“这灯总共才五盏,贵妃赐给了阿昀,阿昀说他一个男孩子用不着这么花哨的东西,就便宜了我。”
徐蔚笑起来:“敢情是人家送给你的,我倒是白多了情,真信了寿王殿下的话,以为咱俩都有呢。”
昭明赶紧为寿王辩解:“他知道咱们俩好,送了一对来,自然是你我各一的。你也知道他难得出宫一趟,往我家跑一趟再来你这儿走一遭,别说外头又要起什么传言,且也费时费力不值当的,不如一股脑儿扔给我,叫我做这跑腿的苦力罢了。”
徐蔚只笑着看她。
昭明拍了拍手,有个侍女小心翼翼包了个棉包过来。
“这是什么?”
昭明郡主得意洋洋地掀开上头的棉裘皮子,就见到小小的雪白的一团正趴在棉窝子里睡得香甜。
“看,这也是一对儿,你一只,我一只,寿王说,好不容易才得这么一对白色的长毛猫。咱们姑娘家心细,又有耐心,一定能养得好。”
徐蔚看着这小小的猫儿,又惊又喜。
“雪团儿。”她伸出手,将那小小的,热乎乎的肉球捧在怀里,轻轻摸着它背脊上的软毛。
那猫儿睡得正香,被她一抱睁了睁眼,细细地叫了一声,又团起身睡了。
“好可爱啊。”就连徐蔚身边伺候的欧碧浣紫,青叶青萝也凑过来,一脸欣喜地看着这小奶猫,想伸手摸摸又不敢碰。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我那只尾巴尖是黑的,你们姑娘怀里这只有一只脚爪是黑的,好认得很。等它再长大一点,我就跑来让这两个小家伙一起耍。”
逗了会子猫,昭明郡主对徐蔚使了个眼色,徐蔚知道她这是有私密话要说,便将身边伺候的都打发了下去。
“怎么了?”徐蔚问。
昭明郡主叹了一口气,垂头玩着自己的腰带半天没说话。
这样的小儿女情态在昭明郡主身上可是极难得见着的。徐蔚笑着捅了她一把:“到底怎么了?就将你难成这样?不会是心里装了哪位小郎君,我们的皎皎思嫁了吧。”
谁知道昭明郡主竟然脸一红,表情更别扭了。
不会吧,难不成她真有了意中人?
“是我娘啊,”昭明郡主搓了搓脸,显得有些烦躁:“她跟我提了我的亲事。昨儿问我,觉得顾十七怎么样。”
就好像当头被泼了一盆冰水,徐蔚的身体变成了一块冰,动都动不得,心也沉到了冰湖底。
昭明郡主没发现徐蔚的异状,还在说:“就是上回他及时赶到,破了陶氏的局,回家之后,我娘就对他赞赏有加。觉得他无论家世,容貌,还有身手都是上佳,与我相配,更要紧的是,我们还是从小一道长大的,彼此也知根知底。顾十七在长宁顾家处境不好,多半以后也就留在京城不会回长宁去。我娘说这样最好,以后我住的离她也不远,时时日日想见便见了……咦,阿蔚,你怎么了?”
昭明郡主见徐蔚
脸色发青,唇无血色,两眼还有点发直,吓得忙用手去摸她额头。
“阿蔚,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可别吓我……”
话声儿渐悄,昭明郡主不是蠢人,之前徐蔚还好端端的,偏就是在她说起亲事是变得这样,莫不是她说的那个人选有问题?
昭明郡主握着徐蔚冰冷的双手,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阿蔚,该不会,你喜欢顾十七?”
徐蔚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将手从昭明郡主掌中抽出。
“皎皎,你与我说实话,你真的想嫁给顾筠吗?”
昭明郡主很认真地想了想:“如果你想嫁他,那我就跟我娘说不要。”
徐蔚哭笑不得:“我是问你自己想不想嫁他,别考虑我的事儿。你就说,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昭明郡主长眉一挑:“难道我说我喜欢他,你就会退出?”
徐蔚搓了搓手:“当然不。”她唇角微微翘起,目光盈然,“我会好好劝你,不要喜欢他。虽然这世上比他好的很少,但也未必就再找不出一个来。”
昭明乐了:“你倒有自信。说说,为什么要劝我放弃呢?”
“因为他喜欢的是我啊。”
徐蔚这么说。目光灿如晨星,面上带着自己不知道的光彩,不过这光彩很快便黯淡了下来:“就是,如果你是真的很喜欢他,我会觉得很对你不住。”
看着她的表情,昭明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好啊!原来你们早就暗通了款曲,亏我还将你视作好姐妹,这么重要的事你竟还瞒着我。若不是我今天跟你说了我娘有意招他为郡马,你是不是要等到你们成亲了才跟我交待?”说着昭明郡主上手就去挠徐蔚的腋窝。徐蔚左躲右闪,也逃不过昭明郡主的魔掌,笑得快断气了,只得流着泪讨饶。
“不是想瞒你,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徐蔚大口大口喘气,歪在榻上看着昭明郡主,“所以,你也不是非他不可的是不是?”
昭明郡主下巴一扬:“当然。我可是一直将他当兄弟一样的。不过是我娘提了提之后,我觉得其实也不错。左右我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如果非要嫁人不可,找个知根知底的总比个陌生人要强。”她装腔作势地叹了一口气道,“再怎么没想到,你竟抢在我前头和他作成了一对。也不知是该恭喜你还是该打死你。”
徐蔚听到此处,方才松了一口气,将身子腻过去,抱着昭明郡主的胳膊:“皎皎,对不住你。”
“有什么可对不住我的,又不是你横刀夺爱。”昭明郡主笑了起来,“还好我还没非他不可,不然岂不是要跟你打上一场!”
徐蔚心头一动,抬头问她:“皎皎,你说实话,若今日我瞒了你,不将……”她面上一红,“不说出来,那你会不会应了你娘的提议,真的考虑嫁给顾筠?”
皎皎歪着头,有些不太确定:“我也不知道啊,所以今天才会过来与你说话。顾十七人是不错,难得的是一身功夫也出众。还是那话儿,若非要嫁人,满京城里还真找不到比顾青衣强的。可能我会点头吧。”她瞥了徐蔚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唉,谁叫我身边有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小美人儿呢?原来那家伙早就相中了你,就算我点头,他也不会同意娶我的吧……想想还真气人。不行,改天我得找他做过一场,非揍得他哭爹喊娘不可。”
徐蔚将头枕在昭明郡主的腿上,心里想着,若我此时还在徐家别庄里与世隔绝,见不到顾筠也见不到皎皎,说不定他们此时便已在议亲了……
前世皎皎被人所害,莫不是跟这亲事有关?
她摇了摇头,为了还没议定的亲事就暴起杀人,手段阴狠,首尾又扫得那样干净,连后来锦衣卫也查不出什么来,这凶手也未免太厉害了……
总不会是因为顾筠那时候还想着她,便亲自下手把皎皎给弄死了吧……
她腾地坐起,额头正撞上昭明郡主的下巴。两个人疼呼了一声,一个捧着下巴,一个捂着头。
“你干什么……”昭明郡主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也不知是不是牙齿咬着了舌头,口齿不清地捶床。
徐蔚只是被自己刚刚的想法给吓到了。不可能不可能。顾十七才不是那样的人。他脑子里那么多鬼点子,想拒婚可以随手找出十条八条理由,或是悄无声息就让上头打消了念头,怎么可能直接杀人……
徐蔚是不知道自己在顾筠的心里能排到什么位置,但有一点她毫不怀疑。在这世上,顾筠最看重的兄弟是寿王。而寿王心里一直装着的是昭明郡主。这点连自己都看出来了,顾筠更加心知肚明。
皎皎死了,最伤心的人除了她的爹娘,便是寿王。
顾筠不仅不会伤害皎皎,反而会拼尽全力保护她的安全。
徐蔚很惭愧,刚刚的念头不仅对不起顾筠,也对不起寿王,对不起自己。
在徐蔚家里盘桓半日,昭明郡主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你好好照顾雪团,过些日子我带雪球来看它。至于那件事,你放心吧。”昭明郡主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睛,“我回去就跟我娘说,让她绝了这个念头,也别跟宫里人说嘴。她入宫方便,叫她先探探口风,试试关雎宫那边的意思。”
徐蔚红着脸,把昭明郡主推出了屋子。
昭明郡主大声笑着,衣袖翻飞,英气十足地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