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夜色,清冷深沉如一潭寒水,沉寂在昭元十年的深深皇宫之中。
月华园明,暗来香起,花楼阁里。
景仁宫外原本种植着大片的黄灿灿,绿莹莹的鲜嫩秋菊,然而在贵妃顾清芫搬入景仁宫后,秋菊全部被顾清芫命人全部拔除,一株不剩,再在第二年种植上高耸得吓人的青松翠竹。
本身宫中树木都有管制,顾贵妃这般胡来,叫内务府很是为难,因为极有可能刺客会藏身在松竹之间。
这叫当时掌管后宫的皇后舒馥极为恼火,当即罚了顾清芫半年年俸,并命她罚抄《女则》十遍。然而皇后这般作为却招来皇帝白珣的责问。
白珣亲自下令在景仁宫外种上令顾清芫心仪的松竹,并省去了皇后对顾清芫的责罚。
人人皆道,白珣这般宠着顾清芫不过因为她曾是如今边陲大名鼎鼎的乾寰军的元帅,而如今乾寰军的元帅,骠骑大将军左思寒年年都会派副军前来丽京,奉上大礼献给顾清芫。
白珣宠着顾清芫无法无天,不过因为她是乾寰军人人敬佩尊敬的前任元帅,与其他无关,等到乾寰军下一代将军即位,顾清芫自然而然就会失宠。
故而平日里,舒馥对着顾清芫也没少冷嘲热讽,因为皇后是当朝王公贵族舒国公的舒定谦的女儿。
每日晨会嫔妃都必须拜见皇后,然而顾清芫从没在乎过,在舒馥连续十多天挑顾清芫的刺之后,顾清芫干脆不去了,而且连个理由可不给,直接派人说她不来了。她连“身体有恙”四个字都不肯给,不给皇后请安之后,干脆连太后那里也不去了。
顾清芫就静静地居住在景仁宫内,她从不拜访别人,其他嫔妃也几乎不拜访别人,就连逢年过节,重阳清明,她也从不出在外多呆,几乎活成了一个不问世事的人。
然而皇帝白珣对她的宠爱却丝毫不减,顾清芫喜欢什么,他就送什么。
顾清芫喜欢经史子集,大家名画,白珣便将库存之中的书画一件一件搬到景仁宫。
顾清芫不喜欢结交嫔妃,甚少有人与她相处,白珣便日日到景仁宫用膳。
顾清芫足不出户,深居简出,白珣便在午时召见顾清芫到御书房。
也只幸亏顾清芫要求并不过分,否则她便成了祸国魅主的妖姬,而白珣也成了无道昏君。
所有人都在等顾清芫失宠,所有人都在等白珣整治乾寰军,所有人都在等,他们从昭元五年等到了昭元十年。
他们等到了舒国公舒家举家败颓,等到了皇后舒馥被废,等到了皇太后尤璐瑶、明慧太妃舒婉明自尽在慈宁宫中,等到了隶属舒国公家的官员,几乎全自朝堂上被拔除。
他们也等到了顾清芫在昭元十年三月十七,晋封为皇贵妃,执掌凤印,位同副后,管理后宫诸事,淑妃贤妃襄助。
乾寰军没有被替换,顾清芫也没有失宠。
所有事情朝着众人预料的反方向前进,最近皇后所出的太子白源也因政务被皇帝多次训责,而由顾清芫领养的齐王白澈被白珣拍到了次都阑城准备武举事宜。
孰败孰赢,一目了然。
而在如今的景仁宫中,顾清芫正与白珣用膳。
两人面前端满菜品,顾清芫的侍女含珠正在替两人布菜,她虽被白珣调来侍候顾清芫有半年了,但却依旧对帝妃之前的相处模式心惊胆战。
比如现在,白珣微笑指着面前一小碟夜合虾仁,道:“这吃着甚为爽口,去给你主子夹些。”
顾清芫笑也懒得笑,懒懒得道:“不必了,皇上留着自己吃,我有些饱了。”
白珣也不尴尬,只是笑着示意含珠退下,开始与顾清芫聊起后宫事务。
含珠小心翼翼地放下银筷,静静退立到一边。
含珠知道,宫中传言皇上宠爱皇贵妃胜于任何嫔妃,而皇贵妃骄纵到不可一世,然而她却知道这两人关系极为奇怪。
一月之中,白珣大半月,甚至整月都宿在景仁宫,顾清芫未经允许可以任意出入御书房。
然而这般受宠的顾清芫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毫不在意,反而白珣的反应,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越发温馨亲近。
含珠静立在顾清芫身后,看着顾清芫紧密顺滑的长眉,看着年已三十许的顾清芫看着望之如二十佳人,默默将头低下。
白珣随意地吃着菜肴,突然说道:“朕半月前晚朝下了一道旨意,想和清芫说说。”
顾清芫在吃金糕卷,淡淡了应了一声。
“朕下旨——”白珣仿佛是习惯了顾清芫的无礼和冷静,只是继续说道,“能在梁州秦月山周围找到承乾双佩者,可封为子爵。”
顾清芫手里的动作定了听,她突然抬头看着白珣,笑了笑:“皇上这事做什么?不怕被御史上奏讽谏?”
“总要找出来的。”白珣拿手巾擦了擦嘴角,莞尔微笑,“等会儿清芫要随朕去书房吗?南浔国上供了一幅清越山河图,朕放在书房里,清芫可前来?”
顾清芫垂眉想了想,微笑道:“好啊。”
白珣和顾清芫被人服侍着漱了口,随后两人起身,白珣伸手握住顾清芫的手,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顾清芫突然说道:“我不想管理后宫了,日日嫔妃觐见,还要参拜太后。你就让淑妃贤妃德妃管制好了。”
白珣苦笑一声,道:“你明知道德妃都是王公之女,大都不对盘。叫他们管制,后宫岂不乱成一团。”随机正色道,“若是有人不服管,你大可以责罚他们。若有人僭越,你尽管责罚就是。”
“你也不怕前朝乱了套。”顾清芫静静一笑,道,“卫国公和平城公主,你想着怎么安抚他们了?”
“平城也不小了,该嫁人。”白珣淡淡一笑,转头看向顾清芫,道,“什么时候清芫也可以生一个皇子公主给朕。”
顾清芫看着清冷的月色,嗅着淡淡的桂花香味,良久才道:“我已经老了。”
“是吗?”白珣微笑转头看着她,“清芫还很年轻,不必担心。”
——
此刻月光正好,阑城开外的百里开外的石崇山上,在密林之中,一缕盈盈月光缓缓地洒入一个不见底的山洞之中。
月色清凉,山洞之中,有一个青年静静地立在山洞口,他靠在岩壁上,抬头看向石崇山最高处的山崖之顶,那里仿佛有着光亮一闪而过,但这光亮模糊不清,直让人怀疑这光亮是否真的存在。
青年眯了咪眼睛,道:“是不是在上面?”
山洞外,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面,一个男声回复道:“是,在上面。”
“可否顶得住?”
“主子何须多管他的事情?”男声透出不解,带着不屑。
青年微微一笑,眼梢稍稍翘起,目光平淡柔和,道:“我做事,自有计较分寸,你不必多管。”他正要拂袖离开,突兀地听见天空突然轰隆一阵大响,他转头朝上望去,却看见天空中一道惊雷击打在石崇山山顶,似乎将天空劈开了两半,明亮地晃人眼睛的白光从裂缝中投射出,亮的人睁不开眼睛,照印着整片天空如白昼。
然而青年却在夺目亮光之中微微睁开了眼睛,直视那道光亮,却看见似乎有一个人从那道裂缝里面落了下来。
不过一瞬间,亮光就散去了。
青年张开嘴,正要说话,就听见山顶一声巨响,随后他有些震惊地看着自石崇山山顶开始,渐渐裂开一条八尺多宽的裂缝,不停地向下蔓延,裂缝裂口击打,山顶很快就开始崩塌下去。
青年立刻反应过来,但他没有离开山洞,反而向里面退去,他旋开一块按钮,朝着里面的密道走去。
走出密道,青年负手淡淡回望了一眼:“炸平这里。”
“是!”
——
与此同时,距离阑城三十里的石鹿河,一个廿三四岁的男子正静静地躺在温泉之中,男子面容俊朗姣好,他看着渐渐褪去的光亮,笑语盈盈地问静立在一边的女子:“唐萧,第几批了?”
唐萧面目表情,静静回复:“第七批了了,主子。”
“嗯,可抓到人了?”男子挥了挥面前淡淡的烟雾,一阵哗啦水声之后,立刻有已经准备多时的侍女拿着浴袍,服侍着男子穿上。
唐萧冷着脸,明显心情极为不好:“没抓到。他们不仅在牙齿缝里塞了毒,指甲衣襟里也有,有些甚至就直接在嘴边摸了一层。想抓到都难。”
“唐萧啊。”男子叹了一声,道,“你最近办事效率下降了。本王还记得你和尉施的约定来着。”
“这种小事情就不必让主子你劳心费力了。”唐萧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滋味,“刚刚那件事情,需要查查吗?”
“嗯,自然去。”漫不经心地吩咐了,“这种轶事,稍微给父皇一个解释就行了。尽量往吉祥福瑞征兆上面靠就行了。”
唐萧:“……”大半座山都倒了,还福瑞征兆,这种事情就让尉施去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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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写文,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