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刻意对外界隐瞒了捐脑这件事。一方面考虑到脑移植手术在国际上颇有争议,另一方面又考虑到受捐赠人是社会上层人物,具有较强的社会影响力,怕惹来舆论的抨击和热议。
特警队代表成员在镜头前向遗体致敬后,赫敏一个人靠墙站着,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看着搭档的遗体。她眼角有明显的泪痕,层层叠加而后风干,凝固在一起,让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看上去肿胀得厉害。
她谢绝了电视台的单独采访,一个人站在靠墙处,一会儿看看水晶棺中的遗体,一会儿又朝门口张望。
张玲芳在媒体离开后,终于来到了遗体前,心怀感恩地念叨有词。放下一束鲜花后,朝门外走去。
赫敏终于等到了这位穿着打扮优雅高贵的太太,迅速跟了上去。
“这位女士——我能和您谈谈吗?”
张玲芳回过头一看,她也认出了赫敏,亲和地点了点头。凌晨时候,两人一起等候在手术室门口,当时虽然没有交谈,但彼此都认得出对方。
“您儿子的手术顺利吗?”
赫敏从邢志国那里得知了换脑的始末,院方虽没明确告知受捐赠人的信息,不过打听这事儿对她来说太容易了。见张玲芳来此,赫敏便直截了当询问。
“谢谢关心,目前情况还不错。”
张玲芳也不予以否认,而是把头扭向屋内的遗体,肃然起敬。
“多亏了邱云峰同志啊——我们徐家一辈子都会记住这个英雄的名字。”
赫敏也把目光再次投入到搭档的遗体上,话语有气无力。
“他活着的时候,就总是替别人着想,一个这么好的人,没想到……就这么没了……”说着说着有些哽咽,然后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哎——”
听见张玲芳也长长叹了口气,赫敏连忙用手指擦掉眼角的眼泪。
“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了。”
“突然发生这种事,换做是我也难以承受。”
张玲芳看着面容憔悴的赫敏,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候她也没少掉过眼泪。那时候的她正值芳华妙龄,比赫敏现在的年纪还要小几岁,却没少经历过人生的苦难。
“如果没有邱同志,我儿子恐怕……”
张玲芳说着说着也突然间哽咽了。
“以前我虽然不认识邱同志,但他真的是一个伟大的人,让那么多几乎绝望的家庭获得了新生,他会永远活在人们心里。”
——人都不在了,活在他人的心里又有什么用?
赫敏不想再听人说一些如同小学语文读本上歌颂英雄的空话,她虽然明白张玲芳说这话发自肺腑,但是这些话听了一整天了,逝去的人不能活过来,而活着的人反倒不断勾起伤痛。
张玲芳是个很懂察言观色的女人,她见赫敏的脸色有些难堪,于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赫敏的臂膀。
“孩子,我说多了,但句句都是心里话,”她顺手握住赫敏的右手,轻轻拍了拍,“亲人离去的滋味我最能明白,请节哀吧!”
赫敏点点头。
“亲人”这个词让她心里感到很温暖。张玲芳的眼神极度真诚,赫敏能感受得到她的善意。
“对了,您儿子先前得了什么病?”
“他——”张玲芳愣了一下,“他出了车祸。”
在这种场合下,作为一个母亲,她并没说出全部的事实——儿子其实是酒后飙车出了意外,除了脑震荡导致部分脑细胞坏死,身体还有多处骨折。
如果这样一说,只会让眼前的女特警心情郁闷——她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
“请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赫敏或许意识到这样问太冒然了,连忙解释道,“我知道不应该冒然打听受捐赠人的信息,我没别的意思……”
“我明白,我明白,”张玲芳连忙说,“我儿呀,他是个企业家。”
赫敏想了解邱云峰的脑子究竟捐给了什么人——她最害怕搭档的脑子捐给了坏人,这样是对搭档最大的亵渎和侮辱。
不仅是这样,她心里还有别的想法。
“您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母亲,想必您儿子一定是个很有教养的人。如果您儿子苏醒了,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醒了我一定通知你!”
张玲芳明白赫敏的心思。
儿子的大脑里也有邱云峰的部分“零件”,即便不能成为那些思念邱云峰的人的心灵寄托,至少也有责任和义务当面对他们传递感恩之心。
从小到大母亲都教育这个儿子,做人一定要懂得感恩。
赫敏和张玲芳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正挥手道别时,太平间门口出现了一个年龄看上去比赫敏大好几岁的女人,牛仔裤配白衬衫的打扮看上去很朴素。她正冲着邢志国微笑。
赫敏的脸色顿时变得刷白。
她脑子里再次响起凌晨那三声可怕的枪响——
“砰!砰!砰!”
第一、二枪之间,枪响间隔长,第二、三枪间隔较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