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十年,西祁盛京。
城内商胡贩客络绎不绝,街道两旁酒旗斜矗,箫鼓喧杂,人影重叠,丝竹讴歌,繁华一片。
今日的皇城,似乎与往日稍有那么些不同。巷尾街头,不时有三五成群的人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奔走相告,似乎在传颂着某件匪夷所思的惊天秘闻。
位于京城最繁华地段的盛贤楼乃京城最大的酒楼,是京城显贵、才子名流聚集之地,这里有除了让人津津乐道的美味佳肴,在二、三楼的雅间观赏十里护城河的美景,品品清茶,听听清雅小曲,亦是不错的选择。
盛贤楼对面街角,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帘帐不展,声息不闻。
车身背后倚靠着一位墨衫少年,头发只是用一枚银簪简单地倌住,双目阖敛,手臂环扣,手间握着的是柄收在鞘里的青剑。他慵然随意地立于一片似火骄阳下,却散发了着来自高山积雪般的气息。
已近正午,阳光有些灼眼。丰平皱了皱眉头,微微睁开了眼。
“大人,午时都快过半了,这平远侯府的那位怕是不会出现了。。。”丰平微眯着眸眼,望着满大街穿梭往来的人影。
“再等等。。。”车帘纹丝未动,男子淡淡的声音从车内传来,语声温雅,却隐隐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仪与清冽。
车内的男子正在漫不经心地把玩腰间缨绶,那缨穗上系着一只玉佩,那玉质清孤洁,色泽澄碧,一看便知为上品。
离马车数步之遥有一个毫不起眼的茶摊,陈设虽简陋,却是一一俱全。
几个过路人围坐在茶摊前大口大口喝着热气腾腾的粗茶,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得口沫星四下乱飞。
“你知道吗?听说就在昨夜,镇国将军府的清岚郡主被人灌醉迷晕扔进春风阁了。。。”那碗微绿的茶水映出一张表情夸张的脸。
“不会吧?堂堂的郡主被送进了妓院?”另一人耸耸眉,显然是难以置信。
“不光如此,据传她还被人下了‘媚殊引’,直到今早才被下人在城南一隅的烂草堆里给找着。。。”
“‘媚殊引’?那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春药么?闻言数小时内若不与男子立行房事,便会。。。”
“啧啧,这么说来,清岚郡主已经。。。”一人咽了咽口水,惊得下巴几欲掉了下来。
“那还用说。。。为了活命,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只是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未免太心狠手辣了,这清岚郡主虽说平日里飞扬跋扈了点,可好歹也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眼下出了这种人尽皆知的丑事,这往后谁还敢娶呀?”那人摇了摇头,说到惋惜之处,脸上的肌肉不自禁抽了抽。
“……哎,要我说,这事也怨不得别人,要怪就怪她平时作恶太多,得罪了某些不该得罪的人。。。”另一人放下手中的碗,慨然长叹。
“不该得罪之人?莫非是上月初七清岚郡主在闹市街口醉打了七皇子殿下,所以。。。”左边一人立马接口,恍然惊悟。
“不光如此,传闻几日前京口赌场那把火也是清岚郡主放的,而这赌场幕后老板据说也是七殿下。。。”里边一人惊疑不定地朝四周望了几眼,这才低声附和道。
茶摊前细碎的交谈一字不落地飘进了马车之内。风吹帘动,只看到了车中那人被微风卷起翻飞的月白袍角,以及那几缕拂乱在外的如墨青丝。
丰平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帘内那玉影绰绰的主子,心想这流言蜚语还真是杀人于无形,若是让天下人知道那夜。。。
丰平一个哆嗦,竟不敢再想下去。他搞不懂,主子平白无故地为何要淌这趟浑水,还担着身名尽毁的风险牺牲了自己多年的清白,若是一个聪慧怡雅的女子倒也作罢,偏偏是。。。昨夜他虽然是背身替主子把风,可让面红耳赤的声响还是让几步开外的他血脉膨胀。。。那女人真是拣了大便宜尚还不知,这天底下多少女子惦记着他家主子,却只能远远观望而不敢近三尺之身。。。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主子这么彻底的牺牲自我感到不值和委屈。丰平一脸嫌恶,轻轻按了下有些微微发疼的脑穴。
忽然,帘帐被微微掀开,帘后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那人一身月牙色雪丝银边袍褥,剔透莹润的肤色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整个人散发着碧水白莲般的尊贵清华。而那握在帘上的手,似乎比那一截袍踞更皓艳上几分。
安衍的眸光落在茶摊前晃动的数道人影,唇角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
方才那些言语犹如一枚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层层微澜,安衍想要尽力抹去记忆中那如梦般的荒唐,却是无论如何亦挥之不去。
须臾,那如玉雕般手指松掉轻掀的帘帷,安衍温凉的指尖轻轻滑过有些微微肿起的唇,想起昨夜难以启齿的一幕,心头竟闪过一丝异样。
他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一隅透出了微弱的亮光,流年光景瞬时定格了般。
为何要救她?难道只因为七岁那年?他大抵是疯了。。。安衍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诮。这份屈辱,他记下了,凌绯卿,你我日后最好不要有任何交集。
“大人,二皇子和七皇子出现了,他俩刚刚进了盛贤楼。。。”
丰平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白衣男子久久未曾收回的凝思,他敛了敛已微微变样的神色,恢复了一如往昔的如玉温雅,清润的声音自帘内飘然而出,“启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