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时光蒹葭苍,半生蹉跎染素裳。
转眼八年过去。
八年啊。走得那么无影无踪,就像荷叶上的露珠,滑落到水里的瞬间,那么快捷那么干脆。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八年时间,把人从一个懵懂少年,到看尽繁华的“老油条”。每一分,每一秒,那汩汩流动着的,不仅仅是身体里的血液,也是人存活的生命源泉-----记不清有多久没有领略一个完整的早晨,和一个完整的黄昏。一丝丝抽尽,缓慢却又急促,带着人,由青春步入衰老。
无论如何,时间一直往前走。
无论如何,八年时间,真的八年时间过去了。
小白菜现供职于一家英国传媒公司。
今天早上早餐,小白菜妈妈说,“孩子,你爸爸心脏病又发了,血压又高。哎,人老了,毛病就越来越多。这里治疗言语很不方便,你哥哥姐姐他们都有个家庭也很忙。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回国治疗?”
“我们也该回家了!”他爸爸不无忧伤地说,老人在异乡也许都是为了孩子,在异国他乡,言语不通,风俗不同,看来看去总是那几张总也看不厌的脸孔。可惜的是,大多数孩子似乎总也不领情,总在他们自我的轨迹行走,而忘了自己往往是父母的全部,所以到最后都会有“落叶归根”的情怀。还是故乡亲啊,那山那水那人那物,想起来就好比年幼时的梦,那么亲切那么叫人怀念。“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可以回老家享享清福了。我们这把老骨头,在这里会给孩子们添乱的。”
小白菜听后沉默了一会,“爸妈,要不我陪你们回国吧,我来照顾你们。哥哥姐姐拖家带口的,各自还有一个餐馆忙乎着,我去比较合适。我一个人的,到哪里都一样。”
小白菜也惊诧自己怎么会有这个念头,回国?真的是为了这个吗?是不是还是想见一个人呢?
不得不承认,她是想见到他的。虽然也许那个人早已面目全非,也许早已为人夫为人父了,甚至即使碰到了说不定都不认识了。
想到这些,小白菜突然有些可恶自己憎恨自己。她甚至怀疑亲人的离去的悲伤,竟然不及一个深爱的没有血缘关系人离开来得那么悲切。
这极不公平。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当年元好问在赴试途中看到猎人将一对在天空翱翔的大雁射下一只,另一只在空中盘旋哀鸣,确信伴侣已死,便也头朝地撞死。写下“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时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这些科学该怎么解释呢?
小白菜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笑自己傻笑自己天真。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世上没什么永垂不朽的东西。太多的东西再见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了,记忆中深刻不灭的印象,都只是属于过去。不幸的是,只有在回忆时,才能感受当初的美好,当时怎么就不知道呢?
是呀,怎么就不知道呢?
“你回国?”她爸爸的吃惊打断小白的思绪,“回国你又要重新开始,好不容易适应这里的一切。你要想清楚!”小白菜爸爸坚毅果断地拒绝。“虽然老爸身体不好,要去医院,但不是还有你妈妈吗?”
“你呀,孩子,你也该考虑自己的事情。”小白菜妈不无担忧地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们老了,到哪里都一样。只要你们好好地就满足了。”
“爸妈,当初为了我出国,你们果断地陪我出来。现在,你们身体不好,我来照顾你,又有什么不妥吗?”小白菜没有妥协地说。
就是这样一句话,说的她妈妈眼泪涟涟。她妈妈说一句“孩子。。。。。。”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小白菜爸爸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国外的医院因为沟通问题,也总不见好。回国的征程,一点点靠近。
w市国际机场。
现在的w市机场变化真大。那么大的机场,那么多人来来回回,显得热闹和繁忙。那么多人在这空间里,要么像两条平行线,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永远也不认识。要么如同两条交叉线,在经过一个交点以后便愈行愈远。
小白菜和她父母推着行李匆忙前行。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令人有点疲倦,可是回到故里却是带着兴奋的。虽然还不太适应这样的热闹,然而这样热闹而亲切的场面,却使他们不自觉地带着微笑,几乎是用感激的心情聆听这嘈杂的乡音。心里的激动和喜悦几乎无法抑制。他们看来来回来的家乡人。感觉什么都是好的,像土地的主人看见自己种的青禾在晴空下微风里缓缓生长,算计着一年的收获,那份踏实的心情,是兴奋激动的最好答案。
八年啦,离开已然八年啦。
在机场大门的自动门打开的瞬间,小白菜傻了。
透明的玻璃门,能看得见外面迎面而来的他。也一样推着行李箱,要进来。
怎么刚下飞机就遇见了他呢?
确切地说,是他们。都是曾经那么熟悉的脸庞,却一同渐渐陌生模糊的影子。八年前,正是这两张脸庞,使她不得不决定作别w市天边的云彩,远走他乡。而今,她重回故里,再一次面对面地目睹这两张面孔!
真是命运的捉弄!
现在他们一起来机场,那么最终还是在一起了吧!还好没呆在中国目睹他们更多的幸福,否则都不知度过那些日子。大壳那天歇斯底里的咆哮,冷酷无情的言语,还有她生日上等了三个小时,等来那个可怕的事实!在小白菜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一阵剧痛。
他们有说有笑地向她的方向进来,小白菜使劲地抓住行李箱,几乎立刻想要掉头。但后面的人一直往前涌,实在无法转身。
所以她又这么想,为什么要逃避?应该平静地对他们说“hi”,然后潇洒地走开,留给他们一个洒脱的背影。
更何况,也许他们根本认不出她来了。她变了好多,以前那学生头已经变成了飘逸的长发,以前的中国式黄皮肤,因为英国多雾的天气已经变成非常白皙。以前学生模样的青春打扮,现在已经走职业女性的打扮,而且现在她戴着黑框眼镜。
他们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近。
米有爽朗的声音传来,“这次去北京开会要带点特产过来,否则。。。。。”
“知道啦,会记得孝敬您老的。。。。。”大壳那略带磁性的充满幽默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熟悉。
米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住了——是她,居然是她。她,回来了?不由自主地发出“小白菜?”的声音。
大壳不解她的反应,循声朝前看去。挺拔的身躯刹那像雕塑一样的木木地立在那里。小白菜!那低着头的女子不正是小白菜!那么熟悉难忘的脸孔,即使化成灰也记得。整整八年零六天……她还晓得回来吗?
小白菜的爸爸突然对小白菜说,“莉莉,刚刚一直看你的小伙子,我好像哪里见过。很熟悉。你们认识吗?”
“我们走吧!”小白菜神色复杂地说。
然后。。。。然后,擦肩而过。
“莉莉,也许你们认识……”小白菜爸爸还在回忆那个男生好像在哪里见过,很面熟。
“他早已不是我认识的人了。”小白菜看似一脸平静。“爸妈,我们走吧。”
但是走出大门不久,小白菜还是忍不住地转头再看。却发现大壳也正好转头看她,视线在隔着透明玻璃的空中相撞。
小白菜愣了一下,脸上露出非常难看的苦笑,还是点头致意了。大壳还是那么挺拔高大,现在看上风度翩翩,只是神色里透着一股不知是不是忧郁的气质,是以前没有的,至少少了些从前掩饰不住的欢快。
但很快就被川流不息的人流淹没。
大壳跑出来。可是人群中已经没有了她的的身影。
“不见了?”米有也跑出来。
“嗯。”大壳一脸落寞。
明明刚刚还看得见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呢?而小白菜也明明看见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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