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湄望着汤面上倒映的自己的那张惨白的扭曲鬼脸,咽了口口水,然后伸手拿起了陶碗和酒端子。
竹制的酒端很光滑,凉凉的,入手的瞬间内心所有的焦虑似乎都不复存在。
熟悉的触感让她想起“多年以前”这个极能发人感慨的词汇。
多年以前,在她的个子勉强能够着家中酒坛口子的时候,母亲便开始教她打酒。
帮酒楼的客人打酒倒是简单,但要精确打酒就难了。
母亲说:“打的酒不能少,这样客人不会找麻烦,但也不能多,一碗多一点倒也没什么,但十碗呢?一百碗呢?一千碗呢?家里是要赔的啊!”
少时,她在别人口中学了个词汇,叫“奸商”,想来这简直就是给母亲量身定做的专业名词。
结果千湄在这奸商的指导下日日练习打酒,花开花落,几度春风。最终习得一终极绝技——在秤的指针刚飙上客人所需求的刻度的时候立马停住,绝不拖泥带水。
然后被说成奸商的人就成了她╮(╯_╰)╭。
她很无辜。
啊啊,拿出奸商的气场来!
千湄看着手中的的空陶碗,如此这般地自我打气。
——所谓奸商的气场,就是抠,死抠,抠得不能再抠。
不同大小的碗,不同容量的酒端,却要达到同一刻度的精准三两。
三两……啊,我能直接丢三两黄金进去么?
许久不碰酒端子,如今竟有些生疏了。昔日打酒的姿态与动作,或许,是这样?
千湄尝试着向碗中注入浑浊的汤汁。
……不愧是千湄姑娘,果然同传闻中的一样准……
第一碗。
……你其实,可以不用倒那么准的,真的……
第二碗。
……我说千湄,看在我们俩那么熟的份上,你就不给我多打一些……
第三碗。
……虞千湄,你给我多打些酒会死啊……
第四碗。
……你这个奸商……
第五碗。
唇角不自觉泛起笑意:啊啊,笨蛋。
饮酒伤身啊。
旁边候着的鬼差见她已经将五碗汤打好,便端起其中一碗开始过称,指针在二鬼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动了起来。
——三两。
哎哟,不错嘛。
下一碗——三两。
三两。
三两。
是不是……太顺利了些?千湄死死盯着最后的这一碗,小心脏直接悬了起来。
鬼差端着最后一碗汤的手也开始哆嗦,看样子他比她还紧张。
量汤的秤的指针旋动,在三两的位置上下漂移。
三两。三两。三两……
当指针明明白白地停在三两的位置时,她还没蹦呢,鬼差直接握了她的手蹦了起来,看样子那鬼差比她都激动:“恭喜千湄姑娘,你成为临时孟婆了!”我也可以涨工资加红包了!
皆大欢喜。
在偏殿的门开开来的时候,在殿中候着的云宿觑见千湄略显轻快的脚步,不由松了口气:看来是被选上了,他也可以减掉一年的工作了。
“得了什么职位?”
千湄挺了挺胸,神情颇有些骄傲,但语气如常:“孟婆。”
云宿也不淡定了,要知道若是引荐的是孟婆的话,这可是一个顶三年的丰厚回扣啊!
一千年的苦工就快结束了,胜利在望!
“好好干,若是在这个月里面没有出任何差错,你就可以晋升为正式孟婆了。到时候找个时间,我带你去一殿秦广王那里查生死簿。”云宿很是兴奋,语速略略快了起来。
“那就多谢云哥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