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嘴唇有些僵硬,假装打了一个哈欠,呼出热气,不知是在自我安慰还是缓解失措,他用手抓过包子开始吃饭,这沉默让他觉得如坐针毡。
“你来干什么。”他咬了一口包子,满不在乎的神情,含糊不清地问她。
“你觉得我不该来?”她反问。
他又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若无其事是她本能的反应,许多年来一直如此。只要她不愿意讲,他问不出任何话。
江秦又咬了一口,包子馅流了出来,热汤从里面渗出,滚烫触觉让他刺痛地缩回手。孟离笙看了他一眼,伸过手又抽了一双筷子,撕开外层的塑料膜,掰开递给江秦。他透过眼前升起的雾气看她,迟迟不接过她手中的筷子,她就这样伸着手,也不缩回去。他又一次输了,收回了目光,接过筷子,触碰到她冰冷的指尖,觉得这样熟悉。
“我帮你联系过钟楠了。”她开口:“他换了号码,联系不上。”
江秦低着头咬下滚烫的食物,觉得舌头麻了一阵,然后没有了味觉,这触痛让他觉得很好,他不动声色地吃着早饭,觉得身体像一个巨大的空洞,他只能徒劳无功地填补它。
“我没有他别的联系方式,他的琴行去年就不开了,你要是……”
“孟离笙。”他终于打断她:“我知道了。”
她哑然,吞了一口粥,很快恢复了平静,默默不语。
他觉得透不过气来。
“我去买包烟。”他起身,把孟离笙丢在身后。
江秦走出店铺,迎上初晨最清爽的微风,街道和人群让他觉得不适,这些生机勃勃的景象太虚幻,像在做一场嘈杂的梦,原来他确实已经出狱了,那些不见天日已是过去,他终于离开了那个笼子,他又一次告诉自己。
他靠在一家零售店的玻璃桌上,上面摆了许多的糖果以及打火机,他随手拿了一个,付过钱,点上了一支。
终于镇静下来,他站在充满咸腥气息的街头,深深吸了最后一口烟,远处是雾霭茫茫一片的海滨。他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了,一丝残喘的青烟也熄了下去,拧在冷清的青石路上。
“你该戒烟了。”她站到江秦的身侧。
他没有回应,紧了紧黑色外套,用脚把已经熄灭的烟头又拧了一下,开始朝着孟离笙的家走过去。
她很快跟上去。“江秦。”她叫他:“你要去哪。”
他早已习惯她的明知故问。“你希望我去哪?”他说。
她脸上倒也没有一丝诧异。“去我家?好。”她小声地应了一句,算是回答。
江秦已经默然往前走,背影透露着浓重的抑郁气质,让人无法亲近。
孟离笙便加快了脚步,走到江秦的身侧。这样五年未见,他们之间过分的生疏,仍是让她难以承受,然而她是知道的,知道他们之间在发生那些激荡的往事后,早就如同断壁残亘,她只是不愿意承认,也不敢面对,对于若无其事,她一向娴熟。
她感到天气还有些许的凉,迎面的海风一阵阵袭来,令人有些招架不住。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上前挽住江秦,她想念他身上的味道,是年轻而充满了激情的气息。从很久前他身上就有挥之不去的烟草味,以往未曾劝过他戒烟,几乎是因了她也一度迷恋他抽烟时淡淡的手势。她抓了一下头发,手指稍微带过了他的肩膀,触到他冰冷又有些潮湿的黑色外套,她惊了一下,急忙将手缩了回来。
有一阵非常明显的失落感向她侵袭过去,五年,五年的时间把江秦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男人。他本该迷惘的那一段青春从他的人生里抽离出去,就像撕掉皮肉一样,他变成挺拔而坚韧的样子,是她羡慕不来的、属于二十五岁破土而出的精瘦。而她已经老去了,尽管她做了最好的保养,依然无法掩饰脸上纵横的年龄,她应该把所有的情感包裹起来,做好随时离开他的准备,更何况,她的自控能力一向都很好。
这一段路江秦曾经走过很多次,但是不过五年,几乎所有店铺都已改头换面。
“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笑了笑,说。百度嫂索妙筆閣而你终将离去
“我家那边也快要改建了。”孟离笙淡淡地回答。
“是吗。”他停顿,“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也没想好,大概,大概会离开南方。”她看了看白腾腾的海面:“江秦,你会不会觉得这里太潮湿了。”
他没有说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眼前又是朦胧一片。
江秦一直是知道的,他隐隐中预感着,或早或晚,有一天他们都会离开榕城,离开这个四季分明,闻得到咸腥海风气息的城市,这里是温暖而湿润的,偶尔迎来的冷空气汇聚形成茫茫雾气,飘散在海上,把它变得迷蒙而遥远。
许多年前,叶青离开了,后来,钟楠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