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娴气极, 恨不得立刻冲下去撕烂云大夫人那张阴险的嘴脸。
天底下怎有这般不要脸的人?连自己的亲外甥女也算计!
宫濯及时拦住的她:“莫急,先找到白玉兰。”
宋清娴呼了一口气, 又往云大夫人那边瞪了一眼,这才暂且咽下了那股怒意, 沉心继续寻人。然而两人在云府了转了一大圈,依旧没有见到白玉兰的踪迹。
“莫非他们把玉兰儿藏起来了?”
云府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一两个隐蔽的处所定是有的,宋清娴对云府尚算熟悉,可也仅止于白玉兰的院子这一带, 一时间却想不出有何藏人之地。忽又灵光一闪, 想起云老夫人的屋子后头仿佛是一个佛堂, 玉兰儿曾言, 幼时犯错, 外祖母常罚她于佛堂中抄经书。
“阿肃……唔……”
不待她道出新的线索, 一只大掌便捂住了她的嘴。宫濯一手搂腰,一手捂嘴,带着她转到了一假山之后,恰隐去身形,便见一双男女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
男子一路牵着女子的走,走到转角暗处方停了下来, 伸手便想揽女子入怀, 不料女子似在生气, 嗔怒一声推开了他, 嗓音略尖细:“哼,荣表哥今日倒稀奇,舍下你那娇滴滴的未婚妻,来寻我这不相干的表妹做什么?”
“莹表妹……”男子颇为无奈,温声轻哄,“那桩婚事不过父母之命,我这儿心心念念的,却是非表妹莫属。”他抓过女子的手覆在自己的胸前。
女子却还是不依:“哼,骗谁呢?父母之命,你还不是要娶她?那白玉兰是镇国公的独生女,模样生得也不差,还带着一大笔嫁妆,我才不信你心里不惦记她。”
“表妹莫要冤枉我,身份钱财于我而言皆是身外之物,那白玉兰再高贵,生在再好,嫁妆再多,只性情一样,便远不及表妹?”
“此话当真?”
“当真。就白玉兰那沉闷怯懦的性子,那比得上表妹娇俏可人。”
“哼,姑且,便再信你一回。”女子这才软下了身子,轻轻靠在男子身上,“那,你就要我这般无名无分的跟着你?”
男子轻叹:“原不该如此,只府里正艰难,母亲与姑母亦是为了维持宁阳伯府方筹谋了这桩婚事。你放心,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便向姑母提亲,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那白玉兰呢?好歹也是镇国公嫡女,你不怕他爹……”
“怕甚?镇国公常年镇守边疆,日夜为战事是操劳,想必难以分心理会这些后院杂事。至于白玉兰,入了我宁阳伯府,要如何处置,还不是我宁阳伯府一句话的事情?她若听话,便留她几分体面,若不听话,我便送她一纸休书,如何?”
女子这才满意了,埋在男子怀里娇笑道:“过河拆桥,表哥,你可真坏。”心中却暗暗得意,白玉兰有个镇国公爹又如何,将来还不要成为一个弃妇,失去丈夫的宠爱不止,还得失去所有的嫁妆,而那一切都将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男子却另有所思,白玉兰身份高贵,且不论嫁妆,单娶了她,他便能成为镇国公的女婿,何愁将来没有前程?可他又实在舍不下青梅竹马的表妹,云府已经没落,想必许她一个贵妾之位已经足够。待来日,高官厚禄,娇妻美妾同入怀,方不枉此生。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身子却紧紧依靠着,男子挑起了女子的下巴,眼看着就要吻下去。
隔着朦胧夜色,两人的言行举动却没能躲过假山后宋清娴与宫濯的耳目。宋清娴自然认得那两人,正是宁阳伯府的嫡长孙张进荣与云府的姑娘云莹,一个是白玉兰的未婚夫,一个是白玉兰的亲表妹。云莹也就罢了,向来与玉兰儿不对付,想不到那看似彬彬有礼的张进荣也是个表里不一的!虽不知张进荣与云莹心中所想,但从他们的话语,倒不难猜出他们所谋何事。
一直都知道她家玉兰儿处境不是很好,却没想过竟会这般糟糕,至亲远在边疆,留在身边的亲人却几乎都在谋算她,唯一待她好点的外祖母,却还是老眼昏花不顶事儿的。
宋清娴想着,这般时候,若她还不挺身而出,怕是枉为人友。她捏着拳头,盯着眼前越凑越近的两人,寻思着要不要即刻便冲出去痛打那对野鸳鸯一顿。
然而,不待她做出决定,先前还只是捂住她嘴的大掌,却忽然便蒙上了她的眼睛,紧接着,身后之人便动了,二话不说,将她拉离了假山,顺风入耳的,是那头传来的一阵怪音,夹着衣服摩擦的窸窣声与一些细碎的嘤咛声。
直到远离了张进荣与云莹,宋清娴才终于得以抓下了宫濯的手。
“阿肃,你干嘛突然蒙我的眼睛?”没能亲手教训那对狗男女,她略为不满。
宫濯却抿着唇,吐出了四个字:“非礼勿视。”
跟那等寡廉鲜耻的人道什么礼!
宋清娴哼哼唧唧地想反驳,忽一错眼,目光落在被自己抓在手中的一截手腕之上,顿时愣住了——她此时仿佛正窝在阿肃的怀中,状似亲密。阿肃抱……抱着她呢,还……还抱了不短时间……又后知后觉察觉到方才张进荣二人正在做的是什么,意会到宫濯说的非礼勿视所为何事。蓦然间,一股强大的羞意涌上心头,她的脸瞬间红了,耳边似有扑通扑通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自己的或是来自身后的阿肃。
“阿娴?”宫濯见她突然安静下来,疑心她是否被先前之事吓坏了,眼神略带担忧。
他挨得很近,清冽的嗓音就在耳边轻唤,冷不丁地就叫宋清娴打了一个冷颤。
“没……没事!咱们赶紧去找玉兰儿!对!找玉兰儿!”她手足无措地从他怀里挣脱,似要尽快甩开那份窘迫,一股脑儿地钻进了夜色之中。
……
小佛堂中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檀香在燃着。小佛像前跪着一名纤弱的少女,伴着她手上的动作,木鱼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在狭小的空间中响起。
少女自然是白玉兰,自外祖母晕倒后,她已经在这小佛堂里呆了将近两日,吃睡都在其中,不是没有想过逃出去,无奈佛堂外守着人,竟是叫她无处求救。眼下她神色恹恹,半是疲倦,半是对外祖母的愧疚与忧心。
咔咔咔……木鱼声之外,仿佛又多了一些声音。初时,白玉兰不疑有他,待片刻后那声音却依旧不停,她便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抬头盯着自己上方一块微微移动着的瓦片。
谁?
却见瓦片在一阵摇动后终于被掀开了,一张熟悉的小脸露了出来。
“玉兰儿!”宋清娴终于找到了好友,惊喜地呼唤着,因怕惊动他人,又刻意压低了声音。
白玉兰被困了两日,正是惊恐交杂之际,乍见好友,亦是惊喜万分。
“玉兰儿,你等会!”宋清娴又低声说了一句,小脸又缩了回去。
小佛堂中又安静了下来,良久,久得白玉兰以为阿娴又回去了或者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门却吱嘎一声开了,宋清娴跑了进来,一下将她饱了一个满怀。
“玉兰儿,我可算找到你了。”
白玉兰默默地便红了眼眶。
“阿娴……”她似有满腔心事亟待诉说,然思及好友的安危,还是先将目光挪向佛堂的门外。
门外却安静得很,地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几个婆子和护卫——那都是云大夫人为了看住她特意安排的,婆子们尤其粗壮,护卫们亦多是府里会武的好手。另有一人,正跨过那些婆子与护卫的身体信步而来,只神色冷淡,目光锁在她与宋清娴的身上,略不友善。
白玉兰不知怎的,就明白了那目光之后的含义,瑟缩着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借机不着痕迹地退出了自家好友的怀抱。
宫濯倒不做声,只守在门口,任佛堂中的少女们对话。
“玉兰儿,这云府不能呆了,走,先跟我回家,咱们再慢慢琢磨怎么料理那些渣滓!”宋清娴为自家好友叫了大半夜的屈,这会子自是沉不住气,话匣子一开,便将先前的所见所闻全倒了出来。
白玉兰吃惊不已,原以为舅母等人不过略有私心,岂料竟如此厚颜无耻,为了那几分嫁妆,竟妄图葬送她的终身幸福。这些人,当真是她的亲戚?
“我竟不知……他们……”她微微颤抖着,双手紧揪着衣摆,不知是怒或是后怕,眼泪簌簌地染湿了脸颊。
那桩婚事本非她所愿,她以为努力一回即可退婚,岂料竟引得外祖母气晕过去,舅母也不准她侍疾,只将她关在佛堂里,日夜着人游说她,张进荣更是装作体贴关怀的模样来了好几回,可她还是不想嫁他,哪怕心中满是对外祖母的愧疚。
她不懂,他们图财而已,为何要扯上她的婚事;张进荣既然与云莹两情相悦,又为何守着这桩娃娃亲不愿放手?
“阿娴……”白玉兰略带哭腔,眼神却坚定“我不喜欢张进荣,我要退婚……”
她自小便被教导着,身为女子应恭顺听话,这是她这辈子以来头一回反抗,尽管初时不那么顺利,但她并不打算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