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面的小苗当然一马当先走进去,如同先锋官一般,半开玩笑把柜台的玻璃一拍,叫到:“哼哼,房东大姐姐,你要倒霉啦,厉害的房东啊,房东大姐姐。赶紧拿好东西给我们吃吃,饮料拿来喝喝,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样?就凭你?还是你们?怎么?想打架?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不想住,趁早腾房子给我走人,我懒得跟你们瞎掰扯。还有你,姓苗的,你爪子放干净点,再随便拿我的东西,我都给你算钱的啊,一两瓶饮料我给你留面子,不跟你计较,你还拿上瘾了,真是给脸不要脸!”二房东连珠炮一般训斥了小苗,不仅小苗直接泄了气,那几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年轻没有一个是伶牙俐齿的,也没有一个惯会泼妇骂街的,几个进来后,被二房东一下子震慑住,也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话了。
我早知道人多了对打架有帮助,但对于谈判来说,还是人越少越好。
没办法,事已至此,他们都认怂了不说话,局面僵下来也不是个事,我只好上前说:“房东阿姨啊,是这样,您看看,现在您把小苗的房间隔成两间房了,把我们的厨房也改成房间了,芝麻大点地方现在估计又得添两张床,我们的居住质量实际上是不是下降了?咱别的不说,您这么多年行走江湖的,啥都明白,咱那这租金是不是该调整了?”
二房东学着小苗把两个胳膊肘往柜台玻璃上一放,威风凛凛地瞪大眼睛问我:“你想怎么样?你带这么多人过来,难道想打架?”说完,那无所畏惧充满王之蔑视的眼睛巡视了我们一圈。几个小年轻竟然都不敢跟她圆鼓鼓的牛眼睛对视。
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群怂货一眼,对他们说:“这样,小苗,你带着这几个兄弟先回去,咱们下午不是还要上班么,你先去上班,顺便给我请个假。各位兄弟,你们下午也要上班,就让我跟阿姨好好唠唠,我们都知道,阿姨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宁同学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就上前拍拍我的肩膀回去了,其他人也都回去了。
小苗被房东当这么多人面抢白一番,也觉得没意思,就跟我说:“兄弟,那我去上班了,都交给你了。”说完在角落里顺了一瓶绿茶饮料回去了。
二房东看见了,使劲喊了声:“回来,给我回来,把东西给我放下,回头我给你算钱啊,真是的。”
小苗当然是扬长而去的。
我那个尴尬啊。
二房东气呼呼地跟我说:“你看看你们这些当律师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要不要脸的,算了不说他了,一说气死我。”
我笑着对她说:“阿姨啊,您消消气啊,他不过拿了瓶饮料,其实也是憋得没办法,不敢对您发飙,只好那瓶饮料泄泄火不是?您看您更厉害呢,也不通知一声,直接就在他屋里施工,您想想啊,要是您的儿女在外面上学或者打工,别人也在您的儿女屋里施工,您的儿女是什么感觉呢?您是不是会觉得外面的人在欺负您的子女呢?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嘛,对不对?”
二房东阿姨笑了:“嘿嘿,你啊,也就比他们文明点。不过你也别说这些文绉绉的,我听不懂,不知道是不是在骂我,你们不就是觉得多了隔断么,你们也都是单身汉,大一点小一点对你们的生活有啥影响?根本没影响的。反正我八千块都要给房东的,我自己的投入,我肯定要挣回来。你说啥都没用。”
我笑了,说:“阿姨啊,话不能说死了。你说现在北京市政府对出租房加隔断这事管得是很严的,各种举报的告示我刚来就见到不少。不瞒您说,我有个同学就在咱这里的城管部门,当然,您也知道,政府是不是管,也得看有没有人举报不是?我们也不想举报,可我这个同学说,上级要求他们抓几个典型,这万一咱这里成了典型可就不好了,我们没地方住事小,您这房子十天半个月租不出去,不是损失更大啦?”
城管部门的同学完全是我虚构的。但我说得有模有样,不由她不信。
二房东瞪大眼睛看着我问:“你不是刚来北京么?怎么这么快就有了城管同学?”
我笑着把这个谎给圆了说:“阿姨啊,我好歹也这么大岁数了,小学、初中、高中、本科、研究生同学多得数不完的,一听说我来北京了,在北京的同学自然就赶紧跟我联系了啊。不瞒您说,昨天晚上刚刚在一起吃饭的呢。”
二房东低着头想了会,抬起头跟我说:“我说实话,我这租金本来就不高的,你们也出去打听打听,这可是接近三环的地方啊。想让我给你们少点房租,那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我大概了解了她的想法,所以我只能再退一步:“是这,阿姨,我们也不是说一定要减少房租什么的,但毕竟这施工改造了两间房,不说别的,那种味道一天半天的肯定散不了,你就当让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补偿点钱也就是了。我们有个年轻的兄弟不懂事,还说这以后要在这里蹲点,谁来看房子他就跟人说这里的房东多坏。我们都劝他不要这样,这样两败俱伤的,多不好。”
二房东眼睛又瞪圆了:“就这还做晚辈的怎么怎么的,你看看你这帮兄弟都啥素质,特别是那个姓苗的,今天又拿了我的东西没给钱。我说你们做律师的还要不要脸的?下次再拿,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不说话了,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二房东叹口气说:“算了,既然你们也想继续住,我也不啰嗦,这样,本来你们每人每个月要交30块钱的卫生费,我就不收了,这种可以了吧。”
我一听她让步了,知道还有空间,就笑着说:“阿姨啊,好歹您也是办大事的人,一个人管着六七十套房子,估计上千个租客呢,在部队里能管这么多人,那得是团长呢,对不对?”
二房东终于笑了,说:“你少给我戴高帽子,不过,我比团长可累多了,他那手下的人都是固定的,我手里这些房子住的人都是流动的,哎呀,没法说,可是没少操心,挣不到啥钱的,都给我那个财迷房东把钱弄走了,那么大年纪了,还那么财迷。”
我一看说到她心里了,就继续戴高帽子说:“就是啊,所以说,阿姨您是办大事的人,何必让这些小年轻们天天不高兴跟您作对呢?我觉得呢,您就把您这边的姿态做足,每人补偿500块,小苗呢,确实房子被人闯进去了,所以补偿他600块,这样他们什么话都没的说,以后即便他们走了,也会推荐别人住进来,善名到处传扬,是不是?”
二房东哈哈大笑了:“哎呀,你说说,都是律师,你这嘴巴怎么这么厉害啊,让我都接不上招了。啧啧啧,看看那个姓苗的跟你,简直天上地下。”
我摇摇头说:“阿姨啊,我虽然年纪比不得你,但我有个生活体会,就是您越是瞧不起的人,就越不要跟他多来往,这样不是更累么?所以,小苗啊,您就放他一马,估计他跟您儿子一般大的,不懂事,爱占点小便宜而已,何必跟他计较呢?要是您儿子过来拿了您一点东西吃了,您也不过是骂骂他就算了,不是么?”
二房东又笑了一阵,正色说:“好,那咱话不多说,我补偿你400块,你那间房租金最高,那四个人每人200块吧,他们四个人的房租总共才2000块的,至于那个姓苗的,每次过来拿我东西,我本来一分钱都不想给他的,给他100块吧,这也是看你面子。他要不同意,你跟他说,让他自己来找我。”
我一听这样的方案是根据租金来的,有道理,虽然小苗的少,但确实他拿过人家东西,哎呀,真是没法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也只能笑笑同意了。眼看着好几个人过来要买东西的,我觉得可以走了,就说:“那行,阿姨,那我就不耽误您做生意了,那我跟他们说,晚点再带他们过来吧。”
二房东手一伸说:“打住,打住,你告诉他们,记得提前交房租就行,我这里,不买东西不欢迎他们过来,尤其是那个姓苗的。你赶紧走吧,我这边好几个订单要做饭的,我得开工了。听你说话,我就破财。你没事也别来了啊。”
不止我笑了,连过来买炒饭的人都笑起来。
从小卖铺里出来,我给宁同学发了信息,告诉他这个结果,宁同学回复了个赞字,还说其他结果兄弟也很满意,本来都没抱任何希望的。我再给小苗打了电话,告诉他只给了他100块,原因是拿东西,小苗特别生气,说:“这个屌房东,我晚上再找她算账去。几瓶不值钱的饮料也看在眼里,屌人一个,以后她想打官司了别想让我们帮忙,哼。”
处理完这个烦心事,我想着下午也不用上班了,先去周围逛逛超市,买点日用品。毕竟已经决定住在这里,这里绝不是个宜居的好地方,甚至是宜居所需的任何指标的反义词,但生活总要继续,让这些苦难锻炼我更坚韧的意志吧,我自嘲着走进旁边的永辉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