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很快便将人送走。王振望了望天色,却是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混小子现在到了哪儿,不过你既然看得上这女子,为父便给你送去,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
王振眼圈通红,却是强忍着,许久才对身边人道:“去准备两个篝火柱来,正午时分,让这女子与我儿同去吧。”
王家门徒众多,办起事情自然是方便,很快,灵幡纸钱便在高台上摞起半人高来。又有数人在高台一旁竖起一截木柱来,将瘫倒在地的小姑娘拎小鸡般一手拎来绑在木柱上,接着便是一盆凉水从头到脚生生浇了下去。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因为那姑娘虽是折腾了半宿,神智却是清醒的,只是太过乏力而已。而这一来,她父亲所说的一切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心如死灰之下更是将这一死看做是解脱,当即也不反抗,就连话都不愿说一句,只是微睁着眼,安静地望着王家人里里外外地忙活。
未过多久,专门为死者送行的巫师便匆匆忙忙带着弟子到了这院中,将一套套的阵仗摆齐,也不多问,便开始做起法事来。
只见那巫师的弟子们一身青红长袍,围着棺材跳着扭曲怪异的舞,长袍翻飞之下,远远望去便如同在棺材边上点起数朵妖异火苗。主事的巫师则是一身黑袍,在一张长桌上小心翼翼地点燃了数支长烛,摆成阵势,随即一大口酒喷在身前,摇头晃脑不说,嘴上更是念念有词。
王家人则以王振为首,在一旁静立等待,只是他们脸上不见多少悲戚之色。
接着,那巫师便从行囊中抓出一把米来,走近棺材,将米粒一点点撒进,待得几把米撒完,这才从身边的王家侍从手上的锦盒中取出一块玉石来,半塞进王可口中。
做完这些,巫师也不禁忙出一头汗来,便侧过身去擦了擦额头。
突然,身旁传来“噗”的一声异响,随即,一件小东西掉在巫师身旁。
巫师楞了半响,这才缓缓弯腰捡起,嘴上却是疑惑地叫了一声。
在他手中的,好像就是刚才放尸体口里的玉石。
“这就怪了……”巫师晃晃脑袋,又朝那棺材望去。
棺材里,本应该封住王可嘴的那枚玉石,竟是不翼而飞。
巫师虽是诧异不已,但身旁全是王家的人,他也不好细细探查,只好装作无事的样子,重新将手中玉石放到尸体口中。
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巫师心道,听说这王家少爷是被天雷给活活劈死的,就怕他身上还有怨气,不肯安息。
为保周全,巫师当即又念起奇怪的咒语来。偏偏这咒语还未念到一半,怪事又来了,那玉石竟如同活物一半,当着巫师的面跳了起来,巫师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啊,呸”的一声。
周围的王家人自然也察觉了异样,一个个面面相觑,却是不肯上前,许多人甚至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毕竟是自己的骨肉,王振深吸口气,干脆地走到那巫师身边,问了个详细。
“恐怕是少爷还有所留念,是故不愿绝了这口气……”巫师也不敢隐瞒,当即将玉石的事说了。
“留念?”王振眉头一皱,顿时将目光投向那木架,也不管是或不是,当即召了下人,扬手说道:“来人,点火!”
木架下早就备好了引火之物,家主一声令下,旁边侍卫便取了火把来,很快,熊熊火焰便升腾了起来。
面对着灼人热浪,绑在木柱上的女孩没有半点惊恐,竟解脱般地笑了起来。
以活人为祭,巫师本已是见怪不怪了,当即收回心神来,手中玉石又一次往那尸首口中放去。
只是他手还未能触及,那少爷的尸首突然弹坐起来!
一双混浊的眼睛瞪着自己,巫师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两腿一软便要坐倒在地,赶紧伸手去扶住棺木。
王振此时亦在旁边,饶是他见闻广博,此时见这般场面,也是倒抽一口冷气,一时间不知该干什么。
却见那死去的王可少爷左右顾望了一番,口中高声叫道:“着火了!”
紧接着,王可便找到了火源,随即望见了木柱上绑着的姑娘。
“卧槽!”王可大喝一声,一个翻身便从棺材里跳了出来,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那木柱旁,干脆地趟过火圈,手上用力,顿时将绳索扯断,又将那木柱一脚踢翻在地,踩着木柱便将那姑娘从火堆中强抢了出来。
那姑娘头上已是一片焦黄,早已被呛晕了过去,身上却没有太严重的烧伤。就在不久前,为了弄醒这姑娘所浇的一满盆冷水,此时却是救了她一命。
身前正好有一方长桌,也不管上面的蜡烛是点来干嘛的,王可腾出一只手来,将桌上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便做姑娘一时歇息之用。
处理完这一切,王可这才有空望向四周。
四周一片寂静,四五十人无不在瞪大眼睛满脸惊恐地盯着他。
“各,各位好啊……”王可小心地打招呼。
在他身后,王振正一手抓着巫师的衣领,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巫师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望了王可半天,却没发现有阴邪作祟的踪迹,在着现下青天白日的,也不是阴邪作祟的时候。是故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旁边却又弟子小声嘀咕道:“莫非是假死?”
“什么假死?”王振问道。
“原来如此,”一提到假死,巫师顿时恍然大悟,从王振手中挣脱,整了整衣衫才接着说道:“所谓假死,说的是有的人受到伤害以后会封闭心脉停住呼吸,呈现出一副死去的模样,却不是真的死去,只要受到一些刺激,心脉又会重新打开,整个人又活了回来。”
这么一解释,王振也明白了些许,当即道:“如此说来,我儿其实没死,只是变得像个死人那样?”
“正是。”
确信如此,王振的手不禁颤抖起来,一时间禁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眼角划出两道清泪来。在听闻儿子死讯之时,他没有哭,哪怕是亲眼见到自己儿子得到尸体,他也能压抑住自己,但此时得知孩儿还尚在,便如同绝世珍宝失而复得,大悲大喜之下更是颤抖不已,浓厚的情绪再难遏制,终于颤声叫道:“可儿!”
王可回过头来,脸上却没有半点变化,一边擦拭着身上焦黑的污垢,一边问王振道:“你,谁啊?”
“我……”王振一股气差点没能提上来,缓了许久才接着道:“我是你爹爹啊!”
“是么?”王可疑惑了一番,又转过头去问那巫师道:“他真是我爹爹?”
巫师见他脸上惊异之情不似作假,当即小心问道:“你难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王可此时却是展颜一笑,“就记得我名字了。”
突然,王可大叫一声躬下身子,抱着头颅呻吟不断,宛若头中了一记重击一般。
“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王振气极,又一次拎着巫师的衣领大吼。
“这恐怕是被雷劈的后遗症,心智让雷给搅坏了,是故将往事全然忘记了,不过这么看来,他心智倒是还健全,没有被伤及根本变成痴呆。”巫师急忙摆手,宽慰王振道。
仔细想来也确然如此,王振早已听闻昨夜之事,被那样粗壮的两道惊雷一同劈中,换做是常人,恐怕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现下孩儿虽是忘却往事,性命却是无虞,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恐怕是他那死去的娘亲在天之灵保佑。”王振叹息道,赶紧上前去查看儿子的状况。
果然,儿子全身上下没有半点重伤的迹象,反而处处是生机勃勃。王振稍微放心,赶紧让人将王可送回房里,顺道把躺在案桌上昏迷不醒的的姑娘也一同带了下去。医师昨夜便已赶到王家,此时也在下人的通报下匆匆忙忙地赶了来。王振对这给儿子下了死书的医师自是没有半点好脸色,又命人到城内去请其他医师。
紧接着,将事情给尚在高台下的一众王家人解释一番,又下令将那些物事收拾了,这才去屋内面见那些家族长老。虽是匆匆忙忙间,王振行事却是干练果断,难怪能堪家主大任。
而王可此时已是卧倒在床,一边假装头疼,一边查探这身体内的情况。
意识走过筋脉根骨,探遍气海,这身体的原主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然从小娇生惯养,根本么干过什么重活,身体素质自然是底得令人发指,王可十分怀疑自己现在若是跳下床来打一套拳法,会不会全身筋肉炸裂。
一想到自己瞬间爆炸的场景,王可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很快,王可的意识便在身体内部探了个遍,终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骂一句:“猪都比这家伙强。”
意识终究要归于意识之海,这意识之海顾名思义如同一片海洋一般,为意识在身体之中的居留之所。
偏偏王可的不一样。
一回到意识之海,王可便见到一个外人,那是一个十分高大俊俏的西欧贵公子模样的男人,此时却是浑身赤裸,仅仅是胯下围了一条毛巾大小的薄布,端坐在一处圆形黑台的正中央,正笑盈盈地望着王可。
常人的意识之海里怎么可能有圆台?更别提一个活生生的人了。意识之海本就是一个人的意识所在,若是有了他人,岂不是说自己的身体随时可以为旁人所占据?
见到王可,那人一扬手,一团白色的物事便向王可飞了过来。
王可不但丝毫不觉得奇怪,信手将那东西接过,打开看来,却也是一条薄布。
白布入手张开,王可却是一愣,这才惊觉自己身上竟也不着半缕,偏偏自己还大喇喇地站着,恐怕身下有几根毛都让人数了个清清楚楚。
一念至此,哪怕经历了各种风风雨雨,王可也不禁有些脸红,赶忙在自己身后的白色圆台上坐下。
“这是哪里?”对方抢先问道。
这地方虽然是王可建立起来的,但他也只是照着古籍中的记载,慢慢摸索着建立的,自身却是从未见过这地方。
当日被虚空中的气机牵引至此,王可知道自己终于有还魂重生的机会时差点喜极而泣,可到了近处,才发觉自己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灵魂,亦是在虚空中漂泊无数年只为等待时机。偏偏二者都知道,这次时机一过,要想等下次,时间便要以千年来记,自然是谁也不可能退却,而二者又同样在虚空中穿行了太久,灵魂能量同是虚弱不堪,相争了半天也分不出个一二。
两个灵魂同在一体虽然不是不能,但如他们二人这样便又是另一回事了。之因为二人从虚空中来,各人身上携带的虚空能量不可谓不小,除非是根骨筋脉奇佳,否则以常人的身躯若是能容下一半已经算是及其了不得了,容纳一人之灵本就有些拼命和碰运气的想法在内。
而同一具身体,若是真同时接纳这两人的灵魂,且不说灵魂上的冲击,就是这两份虚空虚空之力也不是人所能容纳得了的。轻则这具身体瞬间炸成血水,二人魂魄拼个两败俱伤,重回虚空等待个千万年的,若是拼得严重,则极有可能双双魂飞魄散就此湮灭。
狭路相逢勇者胜,王可便是以命相搏,赌的就是对方不敢拼着魂飞魄散的危险来强抢,哪知道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胆识亦是过人,竟也敢拼着冲了进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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