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清河县衙。
张巡刚刚考教完李君恪和杨维的功课,结果自然没有令张巡失望,两人依旧丝毫不得要领。
张巡无奈地看向二人,今晚除了等南霁云和雷万春从藤家带回消息外,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张巡便拿起《论语》,给二人上课。
虽然极度不情愿,但李君恪和杨维不得不装出一幅虚心受教的样子,并时不时的点点头,让张巡知道自己有在听他授课。
不过两刻钟后,李君恪便率先坚持不住,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上下晃动不受控制。
张巡授课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李君恪一惊,还以为是自己打瞌睡被发现,忙道:“叔父,我……”
话还未完全出口,却见张巡一手攥着书,双眼望向门外,怔怔出神。
李君恪不明所以,小声喊道:“叔父?”
张巡这才回过神来,笑问道:“刚才讲到哪了?”
“叔父有心事?”李君恪为了不继续听张巡授课,故意转移话题。
张巡将手中的书放下,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不用张巡开口,李君恪也能看出他忧心忡忡,继续劝慰道:“咱们不过用了半年时间,便理出了这么多线索。等到八哥和雷爷今晚探得消息回来,情况只会更加明朗,叔父为何如此担忧。”
张巡面露苦涩,说道:“若是真如你说的这般容易便好了。”
李君恪面露不解。
张巡对他说道:“白天你分析这一切幕后主使都是崔氏,理由为何?”
李君恪想了想,道:“叔父您看。高坎乡的事情是崔氏所为,而高坎乡的青壮又都被关在金牛山由黑风寨的人看管。藤家从黑风寨的手中进购铁矿,再打造成兵刃运出清河。若是没有崔氏在背后撑腰,藤家商贾之家如何敢于这些强人打交道,又如何敢打造这些军用兵刃,这清河除了崔氏,又有谁能有这本事?”
张巡也不否定他的看法,而是继续问道:“那崔氏授意藤家打造这些兵刃又为了什么?”
李君恪想都不想,直接答道:“自然是为了赚钱啊!叔父,你可知道一把军驽在长安能卖上多少钱?”
“多少?”
“至少是十两金,还不一定买的到。”
“买这军驽作甚?”这回反倒是轮到张巡疑惑不解了。
“嗨!”李君恪一拍大腿,开始了身份的转换。由上课的学生变为授课的老师。“叔父你有所不知,这长安城中,我这般的纨绔子弟,拉不开弓的人可是大有人在。秋猎时为了不失面子,弄把军驽便是最好的选择。”
张巡被他自称纨绔子弟的自嘲说法逗得一乐,笑问道:“崔氏为了一年卖几十副弩给你们这些纨绔,折腾这么大一圈?”
李君恪也觉得费这么大劲好像有些不值得,想了想,惊道:“莫不是崔家将这些军械卖到关外。”
张巡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回倒是靠谱了许多。”
“这崔氏勾结番邦,暗中资助外敌,当真可恶!”李君恪愤愤道。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情况。”
“还有什么情况比这还严重?”便是一直没有出声的杨维,听到张巡如是说,也好奇了起来。
“我大唐边军兵强马壮,便是番邦入侵,也不过是疥癣之疾而已,但若是变生肘腋的话……。”
李君恪不解问道:“正如叔父所言,我大唐现在国运昌盛,万邦来朝,且兵强马壮,如何会生出这肘腋之变?”
“若是这些兵器不是输往番邦,而是运到国内某处呢?”
李君恪瞪大了眼睛,问道:“叔父,你是说……有人要……造反?”
张巡面色凝重,并未回应李君恪。
见李君恪急的额头见汗,张巡连忙劝慰道:“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你不必过于忧心。”
“但若是被叔父料中了呢?”李君恪忧虑道。
张巡少见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是为何这些天我都难以心安的原因。若真不幸被我料中,那么崔氏也不过是为人爪牙。敌暗我明,不能事事料敌于先,只能随机应变。咱们要面对的,将是更加凶险的局面。若是……”
张巡话才说了一半,便因匆匆而入的雷万春而停了下来。
“如何?”雷万春人还没有完全进屋,张巡便开口问道。
“藤家今日确实向外发货了,不过分为了两队。一队由鹿介带队向北,一队由藤隼带队向西,均已出城。南八已经跟上藤隼向西的那支队伍,我回来告知一声,这就要去追向北的那支藤家马队了。”雷万春说完便要往外走,却被张巡一把拉住。
“一切以保全自身为前提,切莫同上次一样。”
雷万春重重地点了点头,张巡这才放开手让他离开。
被消息扰乱了心思的张巡再也无心给二人上课,放了二人自由。
张巡公务繁忙,南霁云和雷万春两位师傅的离去让李君恪等少年彻底得了自由。钟鼎轩的生意已经走上正轨,卓洛便开始筹备逆旅的开张。不过由于来到清河已经有一段时间,该雇佣的人手都已经雇佣,便不再需要福字三兄弟整日在店里帮忙,所以福禄和福寿都回到了李君恪的身边,只是福临依旧每天早出晚归,下落成谜。
这天,天刚蒙蒙亮。李君恪起床运气打坐半个时辰后,出门洗漱,正看见福临已经穿戴整齐,匆匆向外赶去。
正巧福寿也出来洗漱,李君恪一把将福寿拉到身边,问道:“福临这小子大清早的去哪?”
福寿笑道:“这便宜女婿赶着出城呢。”
“出城为何不骑马?”
“因为要拉车啊?”
“拉车?拉什么车?”李君恪被福寿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些发懵。
“恪哥儿可记得之前那个陈秋凉?”
“才几天的事儿,怎么会不记得。”
“有藤家姑娘和福临这小子帮着说情,咱们店里的蔬菜基本全部从陈家进货。陈家不用再在市坊租摊位,省了一笔开支,自然也乐得专门给咱们送货。”
“说重点……”
福寿笑着继续说道:“但是咱们店中菜品虽精美,提前的准备时间也更长,所以他们要比平时要比以往更早将菜运到店中。”
李君恪盯着福寿等着他的下文。
“所以这小子一大早便赶去陈家帮忙运货啊!”福寿哈哈大笑道。
李君恪这才明白福寿口中的“便宜女婿”是何意,但旋即又问道:“那更应该骑马去啊,让马拉车不久完了,难道这小子心疼马?”
福寿一脸坏笑,答道:“恪哥儿,这你便不懂了,若是马来拉车,那路上的时间岂不是要缩短许多。”
李君恪这才搞明白为什么不骑马的原因,无奈地摇了摇头。
时间过得飞快,南霁云和雷万春离开清河转眼已经半月有余,由夏入秋后,天气不再如之前那般炎热,山间野物也都到了最肥美的时候。半个月来,李君恪等人狩猎收获颇丰。不过连着半个月天天往外跑,李君恪也觉得腻歪。于是今日和杨维过手练了一会功后,便拉着杨维、福禄和福寿一起到店里去凑热闹。
四人刚到钟鼎轩门口,便看见福临和陈秋凉一同走出。福临走到板车前,熟练地将板车的绳索套在自己身上。抬起板车,等陈秋凉从前面上车坐稳后,推起车便往外走。二人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注意不远处的李君恪四人。
直到走到李君恪等人身旁,若不是李君恪使劲咳了一声,李福临和陈秋凉二人依然没有看到四人。
这一声咳吓了二人一跳,陈秋凉见到李君恪四人,忙不迭地从车上下来,对李君恪行礼道:“见过李公子”
“恪哥儿,你干什么,平白吓人一大跳。”李福临不满道。
“你们赶着去哪啊?”李君恪问道。
“送秋凉回家。”李福临不耐烦地解释道。
李君恪心里一肚子火,心道你这小子真是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但在陈秋凉面前,也不好太不给他面子。于是说道:“眼看中午了,在店里一起吃过饭再走吧。”
“秋凉姐姐早准备了午饭,没事我们先走了。秋凉姐姐,上车。”
李君恪被李福临一通抢白,一时竟反应不过来该如何回答。陈秋凉带有歉意地对他再行一礼后,跳上车,二人便离去了。
李君恪自嘲般地晃了晃脑袋,带着三人进入店内。
午饭时,李君恪把刚刚的糗事说给了卓洛听,卓洛哈哈大笑道:“这小子在姑娘家面前为了不折面子,竟然这么对你,当真有趣,哈哈哈!”
“陈家那妮子定是双眼有疾,也不知看上这傻小子什么了。”李君恪笑道。
“话说回来,恪哥儿,要不咱们帮着福临去陈家下聘?”卓洛建议道。
李君恪瞪大眼睛,显然没有跟上卓洛的思路,问道:“你说啥?下聘?我又不是他爹,再说他才多大!”
卓洛笑着向李君恪解释道:“老李叔你还不知道,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福临虽然才十三,可是我打听过了,陈家姑娘再过两个月便满十五岁了。难得他们俩互相都对对方有意,咱们若是不替福临先将聘礼下了将婚事定下,陈姑娘被他父亲许了别人,你让福临怎么办。况且长兄如父,在这清河,也就你能替他做主。回头差人给老李叔送封信,老李叔感谢恪哥儿还来不及呢。”
李君恪挠了挠头,看向杨维,问道:“阿维,你说呢?”
杨维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办。倒是福禄开口说道:“恪哥儿你就替福临定下这门亲事吧,这小子每天回到家后都魂不守舍的,若是陈姑娘许了比人,他还不得落下病来。”
李君恪又想了想,一拍大腿道:“那便替那傻小子去下聘礼,阿洛你去准备,回头咱们一齐登门。”
“好嘞,我明日便差人去请媒人。若是陈家同意,咱们便登门拜访。”
吃过饭后,李君恪等人便返回县衙。走到县衙大门,恰好遇到风尘仆仆归来的雷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