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错了,求侯爷饶了奴才这一回!”来福不停地磕头,磕得额头都显了红。
楼知春再度闭上了眼,淡淡道:“我说过,我最恨人骗我。”
来福一颤。
“收拾东西,滚。”
来福大惊,一瞬之间,那双凹陷的眼睛目光烁烁,闪过震惊、绝望、愤恨,最后,面如死灰。
他似乎浑身脱力,根本站不起来。
砚台看了一眼楼知春,一把将来福拽起来往外拉。
春晓也想顺势跟出去,却听楼知春开口道:“春晓留下。”
“侯爷还有什么吩咐?”她咬咬牙再跪下。
楼知春仍闭着眼:“帐还没有算完就想走?”
“奴才罪该万死!”
楼知春睁开眼,悠悠道:“这句话,你真是张口就来啊,就这么想死?”
春晓不知如何应答,只好做缩头乌龟。
“谁给你的胆子动爷的东西?”
春晓苦着脸:“奴才是中邪了抽风了,脑袋给驴踢了……”
“少给我贫,”楼知春笑出了声,“来福说棋局是他解的,我当时就知道是你,幸亏你只是心血来潮动了棋子,要是你起了别的歪心思,今儿你只会比他更惨,你可明白?”
方才还雷霆震怒,一转眼就晴空万里了。
春晓忙点头:“奴才明白,奴才再也不敢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她一说完,楼知春的脸色就大有缓和。
他原先一定以为这一出是她和来福相互串通,一方面来福能够借此令他刮目相看,另一方面,她也能如最开始所说,以此与来福处好关系。
春晓越发感到这位侯爷的心思非常人可揣测,世人竟都以为他是无甚城府的武夫,实在是大谬。
“你这下棋的本事,又是跟谁学的?”
“戏班子的老头儿都喜欢下棋打发时间,奴才常常在一边看,看着看着就学会了。”
“噢,那你还会些什么?”
“能唱一两句戏。”
“弹琴什么的你不会?戏班子里头不也有很多么。”
“这个跟棋不一样,光看可不成,弹琴须得……”
楼知春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下去吧,回去好好反省自个儿。”
“是。”春晓如获大赦,赶紧猫着腰告退。
……
转眼到了五月,天气渐热。
侯府给下人换发了新衣,比春衫略薄一些。春晓拿到的是湖蓝色的随侍服,玳瑁见了她便笑道:“这个颜色不好穿,我看其他几个人穿着都不像样,你穿着倒好看。”
自上回连翘的事一出,春晓就十分避忌与内院之人接触。幸亏玳瑁上个月刚成了婚,说话便少了些顾忌,不必想着自个儿是在挖侯爷的墙角。
“姐姐莫开我的玩笑,我一个男的要什么好看,你这一身新裙才称得上好看,不过,这儿绣的又是什么?”
“是睡莲,我自己绣上去的,”玳瑁话音一顿,忽而压低声道,“对了,春晓,你知不知道,前日里,蘅华院……死了一个丫头。”
“什么?”
“那丫头叫芍药,是顾夫人屋里的,十六岁光景,模样还不错,前日投的井……昨儿夜里才给人发现。”
春晓见她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这事有蹊跷么?”
玳瑁点点头:“听说芍药死之前,有一回在屋里提着壶去倒水,脚下不稳险些要跌倒,是侯爷怕壶里头的水溅着顾夫人一把扶住了她……当时也没怎么,侯爷那么个人,府里的丫头是绝对不会碰的,再说芍药那点子姿色在蘅华院里也不算拔尖……”
春晓皱眉:“只是扶了一下?”
“对,就是这么一下,断送了她的性命。”玳瑁缓缓道。
她所说的这个芍药是蘅华院的人,楼知春无心的一扶也发生在蘅华院,若说芍药是谁害死的,简直不言而喻。
春晓没有说话,只看着玳瑁。
玳瑁眼睛一闪道:“这事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往后多避着蘅华院那位就是。”
“晓得了,多谢姐姐提醒。”春晓应了一声。
之后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便分开了。
侯府内的草木近日修剪整理,面目一新,游廊处亦添了不少新的盆景。
春晓在一株玉枝松前驻足凝望,想着玳瑁方才所言,脸色转淡。
“也罢。”过半晌,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径直转身往书房而去。
折过游廊,正下台阶。
“你走路怎么老低着头不看前面?”头顶冷不丁飘来一句话。
春晓惊得抬头,不料这人靠得太近,一下子撞上了他的下巴,两人都疼得抽气:“嘶……”
春晓揉着额头后退一步,待看清眼前之人,吸了口气道:“顾公子,奴才不是有意的,你、你还好吧?”
顾长亭龇着牙:“你这小奴才,地上有金子还是有银票啊?我看你眼珠子都要掉进去了!”
春晓窘笑:“奴才老是边走路边想事儿,一不小心就会磕一下……”
顾长亭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道:“换新衣服了?”
春晓如实点头。
顾长亭点了点下巴:“还成,就是大了点。”说着举起手比划了一下:“还是太瘦。”
春晓干笑。
顾长亭忽然把脸凑上来,热热的鼻息尽数喷在她脸上,引得她一阵战栗,她想要后退,却给他一把拽住:“春晓,上回你和九殿下偷玩的事我可没有告诉姐夫,这就算你欠我的一个人情,如何?”
春晓瞪大了眼:“您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奴才的人情,有什么值得要的。而且他这也忒不要脸了,摆明是得了她把柄威胁她,还说成是她欠了他人情这么好听……
“这你别管,你就说行不行吧!”
春晓实在觉得两人靠得太近,努力地往后缩去:“那您、您先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
顾长亭一撇嘴,松了手:“你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扭扭捏捏。”
春晓轻咳一声:“奴才毕竟是奴才。”
“废话少说,答应还是不答应?”顾长亭双手抱胸睨着她。
春晓看他这个动作,微微一愣。
以前倒未发觉,这顾长亭的神态动作,似乎有几分楼知春的影子。想必,楼知春年少时就差不多是如此?
想到此处,暗暗摇头,想什么呢这是。
“行,但是奴才把话说在前头,您可不能要求奴才做奴才办不到的事,也不能强迫奴才违背心意做不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