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破庙,雪吟使用水镜辨识了京城的方向。为了在十天的期限内能将信石送到陛下手中,她们唯有御剑而行,仅用了一天便抵达了京城。
京城乃雪国最繁华之地。站在离城门一里外的山坡上遥遥望去,一座雄城依山而建,绵延数百里,琼楼玉宇。
雪吟和紫苏乘风而行,飞至城门外的通道旁的小树林中,再混入人群中,与之一起进入皇城。
刚走至城门口,雪吟便不禁感叹。这里不愧是传说中的京城,比想象的还要来的繁华。光在城门口的人流量已不能小觑。城门两边皆有守兵驻守,查探着进城出城的百姓,而且十分严格,每个进城的百姓都会被查问。
她们二人从未遇到过此等事情,难免被皇城严律的规章制度所震撼。当她们进入城门之时,守城的士兵照例拦下了她们,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们俩来自何处?来皇城又是做什么?”
毕竟没见过世面,被询问雪吟竟有些心虚。她害怕像前面那个手握大刀的大汉一样,因为拿着兵器而被官兵给扣下。
她立刻竖起耳朵窃听周围人进城的理由,恰听到一个老妇说是来京城投奔亲戚的。她嘿嘿一笑便有了主意。
“官大哥,我和妹妹亲人离世,家乡又遇灾荒,所以我们是来进城投奔亲戚的。”
官兵双眼微眯,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只怕是觊觎了她的美貌。
紫苏似乎有所察觉,立刻闪到雪吟面前道:“官大哥,我和姐姐无处可去了,你就让我们进城吧。”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官兵见讨不得任何好处,也只能放行。
进入皇城,一条宽阔的十里长街绵延数里。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道两边各种小摊小店,五花八门,样样齐全。雪吟初入皇城这个花花世界,一路上满是欢喜,见什么都觉得新鲜。要是此时她身上有足够的银两,恐怕这整条街上她所有喜欢的东西都会被她一并收入囊中。
倒是紫苏,并未因这些小东西小玩意忘记了正事,提醒道:“姐姐,切勿流连忘返!我们还有要事要办,送信呐!”
“呀!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走!我们现在就去皇宫找皇帝。送信!”被紫苏一语点醒,雪吟不得不放下手中爱不释手的珠钗。
紫苏简直无语,“姐姐!!你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皇宫岂是说进就能进的?更别说找皇帝了!你连皇帝长什么样都不清楚,怎么送信呐?”
雪吟想了想,不以为然:“虽然皇宫戒备深严,但我们不是会法术么?等到夜深人静之时,飞入皇宫,去皇帝的寝殿,找到皇帝,把信给他,我们就离开,不就好了?”
紫苏头上登时三只乌鸦飞过,一团黑线。只能说不知者无罪吧!偶尔的犯傻也是挺可爱的。
“皇宫要是这么好进,那妖魔鬼怪不早就大举进军皇宫?”紫苏开始将她的略有所知一一道来:“师父曾经在跟我叙述谷外事物时说过,皇宫乃一国之心,凝聚帝王之气。整个皇宫上空设有结界,无论是人还是妖魔或者是一般的修仙之人,都不能随意飞入皇宫,更何况是我们这两个只会一点点法术的小药师呢!”
“皇宫竟有如此屏障?”雪吟惊讶,还有些懊恼,怪只怪平时对这方面的知识涉及过少。“那要怎么才能进去?”她问紫苏。
显然在这方面紫苏懂的比雪吟要多,“能进出皇宫的当然只有宫门了。”
“宫门?既然宫门是进出皇宫的唯一通道,那必然有重兵看守,想要进去恐怕也绝非易事。”雪吟此刻才有所顿悟,进入皇宫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如何进宫见皇帝,这成了她们送信的第一个难题。
不知不觉两人已在街道上走了有一会儿。当她们走到长街的中段时,两人皆是愣住了。告示栏前人山人海的,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见一个老大爷从人群中走出来,欢欣若狂的样子。嘴里还时不时念着,“这下好了,让我的闺女也进宫去,先当个宫女,以我家闺女的样貌,哪天要是让陛下看中了说不定还能封个贵妃呢!”
看这大爷笑得乐开了花,雪吟倒是好奇,她上前去拉着这位大爷询问,“大爷,告示栏上张贴了什么?怎么这么多人挤在告示栏前啊?”
老大爷瞅了雪吟一眼,刚刚的喜悦突然就没了,还莫名其妙得吼了句,“不知道!不知道!”
“此人竟如此蛮不讲理。姐姐,我们自己去看!”紫苏看不惯这大爷一副傲人的样子,狠狠的登了他一眼。
而雪吟呢,一头雾水。她只不过是简单的问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大爷。
实际上,原因一眼望穿。这老大爷一见雪吟惊为天人的样貌便没了底气。
眼前的少女白衣素颜却仿若落尘仙子一般惊艳诱人,她身上拥有的气质绝非一般凡人可以比拟,倘若完全褪去那种刚刚入世所带有的稚气,那这女子绝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绝种尤物。如此女子进了皇宫,哪怕是当个最低等的宫女,只要一不小心出现在皇帝面前,那他自己的闺女哪还会有机会被皇帝看上?
老大爷一脸气愤地离开。紫苏对此嗤之以鼻,只道:“姐姐,我们别管他!”说着便拉着雪吟拨开人群挤到了告示栏面前。
雪吟伸着脑袋仔仔细细的阅读了告示栏上的内容。原来,皇帝要选妃,后宫六房缺少宫女,此张告示便是要选拔一批宫女进宫,凡是十二至二十岁的女子均可报名参加。
“进宫的机会来了!”雪吟喜出望外地拉着紫苏就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紫苏,咱们报名去!”
“啊?”紫苏完全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个初出茅庐的姐姐是要拉着她往火坑里跳,“姐姐,你、你可要想好了?其实、其实我们还有很多别的办法的”
雪吟显然听不进去,反倒还提起了兴致:“当然想好了,我们没名没户的,选妃自然是轮不到了。可当个宫女还是绰绰有余的吧。而且除此办法,我们还能想到别的办法么?”
紫苏额头青筋直跳,连跟着嘴角都有些抽搐,她干笑着:“呃呵呵呵姐姐你还想着选妃呢”
紫苏翻着白眼举双手投降
拖着紫苏来到宫女入宫的报名处,没想到这里竟然也排起了长队,一直排到了街角的转弯口。雪吟目瞪口呆的望着这长长的队伍,这要轮到恐怕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天气虽已入秋,可天上那个不识好歹的太阳仍旧火辣辣的晒着大地,晒得她们个个眼冒金星。足足排了一个时辰,这队伍也不见得往前推移了多少。可能这日头委实毒辣,候选宫女的姑娘们等待的时间长了,很多人都因吃不消而昏倒,最后被人给抬走。这样一来倒也变快了些,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前面只剩下三四个人。等候有望,雪吟立马唤醒趴在自己背上几乎已经睡着了的紫苏。
面试官虽是个男的,却有些阴阳怪气的,看上去像个太监。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啦?户籍在哪啊?”
这个阴柔的声音听得雪吟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却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她只能讪讪道:“我叫雪吟,今年十七岁,是从安乐村来的。”她心说:总不能说自己是药灵谷的云台上来的吧。
“长的倒是我见过最标致的,只可惜还不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只能当个宫女了。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特长啊?”面试官依旧阴阳怪气地问她。
“选个宫女还要特长啊?”雪吟有些出乎意料的问了句。
面试官一脸不耐烦:“当然!宫女进宫分六房。司珍、司膳、司衣、司乐、司药、司仪,按你的特长分,要是没特长,那就下一个。”
“我有,我有!”一听到要落选,雪吟立刻改口,嘿嘿一笑道:“我会一点点医术。”
面试官这才抬起头很不屑的瞟了她一眼,“好,我帮你记下了。去那边等着吧,会有人领你进宫的。”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雪吟一叠声的道谢,说着连忙把紫苏拉到面试官面前。“大人,她是我妹妹叫紫苏,今年十五岁。她也会医术,能不能跟我一起啊?”
“那就一起过去吧。”面试官依然一副目中无人的嘴脸。
过了这第一关,雪吟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这第二关,就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每个宫女在进入宫门之前都必须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面前照一下。难道是为了让宫女的仪表得体才让她们在进宫前先整理好衣冠的?这个入选规矩委实有些古怪。而且事实上,这面镜子形同虚设。不管谁站在镜子面前,都无法在镜子中照出本人的影像。
有好奇的人就开始询问领路的宫女嬷嬷,“嬷嬷,我们在进宫门前为什么都要站在那面大镜子面前照一下?可这面镜子又如此奇怪,它照不出人,照来又有何用?”
嬷嬷解释说:“这面镜子叫帝王镜,本来也是没有的,但是十年前皇族发生皇权斗争,听说都是妖物惹的祸。在八年前,当朝薛太师为了不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妖物进入宫中,便不知道从何处弄来这面帝王镜,置于这宫门口。据说接受王位的王子必须在它面前照过,只有正真的帝王才能在镜子里呈现影像通过考验,而一般的人就算站在帝王镜面前也犹如空气,毫无自己的身影。所以你看看那些宫女脸上那些错愕的表情,虽然站在镜子面前却照不出自己的样子。然而若是魔界妖人在它面前必会原形毕露,并且万箭穿心而死。这样一来,妖魔鬼怪就进不了皇宫半步。”
“原来是这样啊,那也就是说如果是凡人,就照不出影像,是帝王就可以照出帝王之貌,若是妖人便即刻被处死?”
嬷嬷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雪吟正听的津津有味,却不想这么快就轮到她了。嬷嬷示意她站过去。可不知为何,她心中极为不安。步履蹒跚的走到帝王镜前,她咽了咽口水。
帝王镜的镜框呈紫铜色,高度八尺,立于宫门正门口,远远望去仿若一块坚毅不倒石碑。站在这面正义之气所包裹的帝王镜面前,雪吟的发丝在微风中飘动,她闭上了眼睛,生怕再出现任何意外,在她身上意外实在太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当她站在帝王镜面前的那一刻,镜中出现了这八年来第二个镜中之影。第一个则是当今圣上,这第二个便是,此刻正闭着眼睛站在帝王镜面前的雪吟的影像。所有人都为之瞠目结舌。
有宫人道:“难道这姑娘是帝王?不可能吧,要么是妖魔?可若是妖魔早就被射杀了。怪了,快去将此事禀报薛太师,让薛太师来定夺!”
雪吟听到了别人的议论,不敢相信的睁开眼睛。当她看到镜子里呈现的女子的容貌虽与自己极为相似,却又不同。那是一张妖艳的脸庞,墨蓝色的瞳孔,烈焰红唇衬托着更为白皙的肤色,眉宇间也似乎多了一份杀气。镜中的影像若隐若现,时有时无。
这是我吗?不!这不是我!。
“来人,将此人先行拿下!等薛太师来了再做定夺!”有个官兵喝道。
没等雪吟反应过来,几个士兵就上来把她给擒住了。毕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雪吟并没有打算用法术挣脱。而紫苏却着了急,深怕姐姐会出事。要是雪吟也离开她,可叫她如何是好?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薛太师被请了来鉴定这从未有过的怪异现象。
薛太师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身着当朝朝服,头发全白,但依旧精神矍铄。他已经是三代元老,朝廷三师之首,可谓是德高望重。这帝王镜也是他弄来镇守皇宫的。
薛太师走到被抓住的雪吟跟前,仔细将她打量了起来,当与雪吟的眼睛对视时,那瞬间,薛太师的脸色变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雪吟也被薛太师看得全身上下一阵阵发寒,躲避了薛太师的眼神,她涩涩道:“民女雪吟。”
薛太师捋着胡子,沉吟片刻后还是摇了头摇:“哎,你终究不可能是她!”
不可能是她?雪吟心中疑惑。她又是谁?
只听到薛太师依然叹息着:“哎……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是福是祸,皆由天定!也罢也罢。”
雪吟无语。
薛太师想了想又问:“姑娘,你为何要进宫?”
雪吟虽不太明白太师之言为何意,但她有关乎天下苍生的要事在身,只有进宫才能将信亲自送到皇上手中。所以,无论如何都得通过这个关卡,于是又一次演戏的时刻到来。
一回生二回熟,她表情苦涩,梨花带雨:“太师大人,民女与妹妹逃荒至此,见皇宫招选宫女,便来此报名。倘若民女与妹妹不能进宫,便无处可去,只能饿死街头。民女乞求大人宽宏大量,让我和妹妹进宫吧。”
紫苏索性就跪在了薛太师的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
薛太师似乎深知其中缘由,对着扣押雪吟的官兵道:“放了她,让她进宫吧。此女子并非妖孽,她的身影之所以能在镜中显现是因为她与此镜有缘罢了。”闻言,其余人等皆是一头雾水。
没想到,进个宫也能遇到这么多的麻烦,怪只怪自己修行不够,不然就能直接大摇大摆地闯入皇宫了。
跟着嬷嬷从边门一起进入了这个碧瓦朱甍,气势磅礴的皇宫。雪吟回眸望了望宫门外的街道。进了这扇门,从此就失去了自由。一如宫门深四海,宫外虽没有萧郎,但失去的是相当珍贵的自由。万般无奈皆是天意弄人。
进入这座连想都不敢想象的皇宫,雪吟总算见识到了什么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皇宫的气势之磅礴,不是简单的用几个词语就能形容的。一路的好奇与兴奋全然代替了在宫门前的惶恐。
皇宫之中道路纵横交错,楼阁无数,一道道宫门,一排排侍卫。在嬷嬷的带领下,走了好久,才来到内务府。在这里,上千候选宫女等待着进一轮的挑选,只要内监看不上的依旧会被淘汰,而且这次淘汰可不是被送回家里这么简单了。她们要为自己在面试官面前撒下的谎言负责。因此淘汰的宫女会被遣送到杂役库,在那里要干最累最苦的活,直到一年之后才会重新分配。候选的宫女们并不清楚这皇宫的规矩,只当进来了便能成为六司的宫女,所以个个都很兴奋,对宫中事务无不好奇,不停的东张西望,还讨论不休。
雪吟心想早知道如此就应该在来内务府的路上溜之大吉,直接去找皇帝还省事了。只可惜现在想什么都晚了。她不由抱怨:“都怪那只大笨鸟!鸟人!”
正当雪吟嘀咕着不满时,紫苏拉了拉她的衣袖。
“肃静!恭迎大尚宫!”站在台阶上的嬷嬷肃然道。
此时,一个身着华锦,略施薄妆,头盘牡丹发髻的女官盛气凌人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她仪态端庄,声音洪亮:“此次选拔宫女与往常不同,陛下即将纳妃,宫女不仅要伺候陛下,还要伺候将来的皇妃,所以宫女的选择至关重要。本次宫女便由本尚宫亲自挑选。想必来到这里的已经通过了前两关,过前两关很容易,但是这第三关,你们若是没有真本事还是趁早离开为好,否则后果自负!”
女官的气势甚大,场下皆低着头不敢出声。
女官又道:“你们都想入宫当宫女?”
“是。”上千宫女齐声应答。
“好!入宫之时,已按你的特长分配到其中一房,现在跟着自己的尚宫,按照名单,叫到名字就去考试!”
考试?居然还要考试?
不过幸好,司药房的考试是雪吟和紫苏最擅长的辨别草药。
司药尚宫在几百种药草当中随机抽出两种,每一个考试的宫女只要大致回答出被抽到的药草的名称和功效即可过关。说易非易,那些本想要蒙混过关的宫女都露出了尾巴,被一一淘汰了送进了杂役库。说难对于熟知药草的雪吟与紫苏而言实在太简单不过了。
傍晚时分名单公布,雪吟和紫苏皆被录用,成了司药房的宫女。虽然当上了宫女很高兴,但是还要学习宫中各种礼法,规章制度,以备将来伺候新主,这又将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这入宫之路,真的好难啊!”雪吟长长地呼了口气,这一天下来,她几乎虚脱了,倒在宫女宿舍的床榻上。
明月当空,秋意正浓。长夜慢慢,雪吟却转辗反侧,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