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岛鹿角主球场内。
直树站在球场边,望着场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重点关注了正带球突破的棕色卷发青年。
这就是媒体口中的,他的暗恋兼初恋对象,柴琦。
直树摸摸眉骨的伤疤,眼中温度低到能结出冰碴子。
俱乐部老板搓着手陪着nhk的一行摄制组。
“接到电视台的通知,我特意让教练空出今天下午的训练时间。你们尽管拍,我们绝对配合!”他抬手想去攀直树的肩膀,但少年稍一撤步,躲掉了。
他神情自然,抬起的胳膊顺势往下,一把抓住的直树的手,露出亲切的微笑:“直树,你的队服我们还留着呢。”
摄制组在场边架好镜头,冲直树喊道:“樱井先生,您先去换球衣吧,换好出来,我们正式开始直播。这个节目采用网络直播的形式,拍摄结束后会剪辑成片在电台播放。直播过程中会与网友互动,可能需要您回答一些网友提出的问题。”
“好。”直树抬眼看了老板一眼,后者识趣地松开手。
进入球员甬道前,身后羊角辫少女和老板的谈话,一字不落蹿入直树耳中。
“您好,方便跟我们谈谈直树在队时的情况吗?”
“当然可以。直树是个很棒的小伙子,训练刻苦,很有天赋——”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他转会呢?如果直树留在队内,相信今年的亚冠,球队很有夺冠希望。”
“关于这一点,我们也很遗憾。你看过报导吧?直树和队友相处不太好,还在更衣室内引发斗殴。出于对球队和谐稳定的考虑,我们不得不……”
接下来的对话,直树听不清了。
更衣室内的长凳上,放着一件红黑相间的队服。直树将它拿起,展开。
球衣背后印着黑色的号码“7”。球衣上方,是他的名字。
——樱井直树。
直树换上队服,摸着崭新的衣料,发出一声嗤笑。
什么还帮他留着队服,明明是新做的衣服。
少年坐在长凳上,环视一圈熟悉的更衣室,闭上眼。
也许,外婆和医生说的都没有错。
如果,他没有阿斯伯格症,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
半年前。鹿岛鹿角主球场内。
直树接到中场球员柴琦的传球,让人眼花缭乱的连续踩单车变向,突破几名防守球员后,直接在距球门20多米的地方起脚,随着一记势大力沉的抽射,足球洞穿守门员的十指,直挂球门右上角。
“漂亮!干得好!最近我们的配合越来越好了,你进步好快,是找到什么秘诀了吗,直树?”
跟他年龄相仿的柴琦激动地跑来,搂住他的脖子,庆祝他取得进球。直树看着柴琦的笑脸,羞涩地抿着嘴,腼腆地笑了笑。
队长揉揉直树的头发,心情很好地说:“真不可思议,之前你还接不到传球,现在已经能和柴琦配合这么默契了。其他人的传球也或多或少能接到点了。”
直树看着将他团团围住的队友,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内心的喜悦和兴奋怎么也抑制不住。他想出的方法奏效了!他迫不及待想与队友分享这种成功的喜悦。
“这是有原因的……”
更衣室内。
直树打开自己的更衣柜,拿出几本速写本。其他队友站在他旁边,好奇地张望着。
少年打开速写本,翻到第一页,将它展示给队友看。
“哇,这是柴琦吧?画得真像!”队友一阵惊呼。
直树开心地点点头,继续翻动速写本,同时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
“这是即将长传直塞的柴琦,这个时候他的眼睛会……手会……双腿会……还有……”
“这一张是柴琦要自己射门,他的四肢……”
“这张柴琦是要假装过人,但是我知道,他……”
伴随着连绵不断的讲解,直树越来越激动,脸颊染上红晕,金色的眼眸中仿佛有小星星在闪烁。
和开心激动的少年相反,随着他的讲解,他的队友们看着那一张张精致传神的素描,脸色越来越难看。柴琦的神情阴沉到都能滴出水来。
他们记得,因为年龄相仿,平时直树和柴琦关系很好,两人常常腻在一起。
“直树。”队长打断了少年,轻声说:“你喜欢柴琦?”
直树疑惑地看着队长,又看看周围脸上不再有笑容的队友们,最后将目光投向脸色铁青的柴琦。
柴琦拼命向直树使眼色,可是少年看不懂。
直树想起刚来球队时,柴琦对他的帮助和鼓励。柴琦是他进入球队后,第一个朋友,他当然喜欢柴琦。
“喜欢。”
少年斩钉截铁地说,有些害羞地冲柴琦笑笑。
队友们齐齐朝柴琦看去,那眼神中有惊恐、怀疑、厌恶。柴琦一个哆嗦,大声吼道:“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我喜欢……”
“闭嘴!”柴琦跨到直树跟前,一拳狠狠砸在少年的左眼上。这一拳没有任何保留,直树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
他茫然地看着柴琦,不明白对方这是怎么了。平时温文尔雅的柴琦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五官扭曲挤在一起,额头青筋暴起,嘴巴大张,喘着粗气。
柴琦一脚踹在直树胸口,将少年踹翻在地,然后扑到少年身上,一手攥着少年衣领,一手握成拳,毫不留情地一拳一拳砸在少年脸上。
直树左眼上方的眉骨被砸裂,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滴在他眼睛里,带来一阵灼烧的刺痛。但他没有眨眼。
他死死盯着柴琦扭曲的五官,任对方肆意殴打,没有反抗,也没有作出防御姿势。
“喂!不只是柴琦,他柜子里,还有其他人的画像!”一个队友惊呼,一把抓出直树衣柜里零散的几十张素描,将它们抛散至空中。鹿岛鹿角的球员们发现,这些画上有他们的队长、防守球员、甚至守门员……
每一张都是那么逼真,仿佛浸透着少年满满的心意。
队友们厌恶地看着那些素描,有人将自己的画像撕碎,有人在自己的画像上踩了好几脚。
直树看向他的队友,停顿片刻后,又看向散落一地,或是被撕碎,或是印满灰扑扑鞋印的素描。几十本柴琦的素描也被撕裂,凌乱地散开,铺了一地。
这些,是他半年的心血。
“你们在干什么?!”
最后,是教练的到来制止了这一场单方面殴打。在向队长了解事情原委后,教练作出决定。
“这件事情,不许任何人说出去。对外,统一口径说是更衣室不和谐,引起群体斗殴。至于原因……”教练看向还躺在地上的直树,“就说这小子孤僻不合群,言行引起众怒。反正……”
“他也待不了多久了。”
教练和队友离开了。
寂静的更衣室内,直树看着更衣室天花板的白炽灯,良久,颤抖着身体爬起,站到一地素描前。
因为这些素描,他的足球生涯,已经走到了尽头。
###
一步一步,迎着出口刺眼的光亮,直树走在漆黑的甬道中。
自从回国后,遇到了许多他不想面对的人和事。
他想遗忘的过去,通通冒了出来,犹如附骨之疽,将他紧紧缠绕,一遍遍提醒着他,想要逃避,不可能。
直树走出甬道,踏上青翠的草坪。
球队停止训练。曾经的队友们默默看着他。他走到柴琦身前,扬起嘴角。
“我回来了。”
两人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队服,一个7号,一个10号。前锋和中场,曾经最好的拍档。
一切仿佛回到了半年前。
羊角辫少女朝直树喊道:“准备好了吗?直播开始了哦!”
直树扫了眼镜头,又看看如临大敌般的前队友。
“别紧张。我只想请你们陪我练练球,不会做别的事情。”他伸手指向球门。
“先陪我练练任意球,热个身,怎么样?”
###
直树在足球后站定。前队友们在不远处站成一排人墙,柴琦被挤在最中间,死死捂住裤裆,神情紧张。
镜头画面外,羊角辫少女喋喋不休地为观看直播的网友介绍情况:“各位网友,接下来直树要展示的,是他拿手的任意球。相信大家对他在欧冠赛场上的几次任意球直接破门印象深刻。”
“好的,直树开始助跑了,起脚,射门——”
足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砰”。
狠狠砸在柴琦脸上。力度之大,准头之高,仿佛少年瞄准的不是球门,而是前队友的脑袋。
柴琦跪在草地上,双手捂着鼻子,粘稠的鼻血顺着他的指缝,滴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在他身边蹲下的红发少年,眼神中透出一丝惊恐。
少年摸摸鼻头,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抱歉,失误了,你没事吧?”
柴琦扶着少年的手臂站起,“我没事,谢谢。”
应该是他想多了。直树单纯善良,不会是故意的。而且……
直树喜欢他。
柴琦看向冲他羞涩微笑的少年,接过队友递来的两团棉球,塞进鼻子里。
他故作爽朗地大笑着说:“你的球技越来越好了!”
“嗯。我想再试一次,可以吗?”羞赧的少年谦逊地征求前队友们的意见。
出于对半年前做过的事情的心虚,前队友们答应了少年的请求。
直树再一次站在足球后。
羊角辫姑娘:“刚才的是失误,这次直树一定会成功!各位网友,让我们一起为直树加油吧!”
“砰——”
足球精准地砸在柴琦的左眼眉骨上,棕发青年两眼一黑,跌坐在草地上,发懵地摸着自己的额头。
羊角辫姑娘:“……直树,不是故意的。应该吧……”
“柴琦,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的。”镜头给到直树的面部特写。少年笑得还是那么羞涩,只是那双金色眼眸中,仿佛有团火在灼烧。
没有同理心?无法理解他人?
哈。直树轻笑出声,脚下的足球被他踩的嘎吱作响。
这次回来,他要和这一切,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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