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踏入直树家大门的那一刻起,维克托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搂着直树的肩膀,好奇地问个不停。
“好多健身器材!这个杠铃看上去好重,你可以举起来吗?”维克托自己试了试,杠铃纹丝不动。
“墙上还挂着小提琴?直树你会拉小提琴?我看看……那边角落里的,是吉他,你还会弹吉他?”
惊讶之情在发现书房里的钢琴后达到顶峰。
维克托打量一番自己搂着的少年——强健的身材,发达的胸肌,小腿优美的肌肉线条。虽然此刻神情安静淡然,但一到了球场上便神采飞扬,每一脚射门都充满力道,霸气十足。
这是个眼里只有足球,实打实的运动型boy,怎么看都和小提琴、吉他、钢琴之类富有文艺气息的乐器不沾边。
“直树,你喜欢音乐?”维克托语气里的惊讶实在太明显,连直树都能稍微感觉出来一点。
“还好吧,作为足球训练后的放松,有学过一些乐器,但都是浅尝辄止,没有深入练习过。”
直树掀开琴盖,左手随意地在琴键上拨过,零碎的升调版《月关奏鸣曲》断续响起。
屋里的乐器都是外婆为他准备的。也许,外婆是希望他能放弃足球,将精力投入到成为一个音乐家上。
想起红发老妪严厉训斥自己的情景,直树心里一紧,手下一顿,一个重重的杂音突兀冒出,《月光奏鸣曲》停了下来。
“怎么不继续?很好听哦。”维克托察觉到直树情绪有些不太对劲,温柔地看向少年,加重了搂住他的力道,希望将关切之情传递给少年。
此举效果良好,直树凝滞的神情缓和不少。
“现在吃饭最要紧。你喜欢的话,吃完饭我弹给你听。”
两人来到厨房,直树从冰箱中搬出一大堆食材,撸起袖子,拿起菜刀。
魄力惊人啊。
维克托看着直树认真切菜的侧脸,期待起之后的晚饭。
直树瞄了眼旁边眼巴巴等待投喂的维克托,有些头大。被人这样紧盯着做饭,感觉怪怪的。
“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去其他房间逛逛,看电视也可以。冰箱里有冷饮,需要的话自己拿。”
“我可以去你的卧室看看嘛?”
“可以。”
维克托带着兴奋的笑容离开了。
留在厨房切菜的直树一头雾水。
少年重重挥下菜刀,利落地将鱼头剁了下来。
只是看个卧室而已,维克托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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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推开门,维克托缓步走进直树的卧室。
雪白的墙壁,衣柜,不大的一扇窗户,紧挨着窗户的一张书桌,书桌旁边的一张床,床头的一盏台灯,角落里一个被精心擦拭过的足球。这些元素构成了一个简单的卧室。
能让这间单调的卧室稍稍显得与众不同的,就只有床正对面的墙上,挂着的一副油画。
油画的取景地似乎是在一处悬崖上。画上最下方能看到断崖的一角。悬崖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森林,众多树木紧挨在一起,将地面完全遮盖。
画面最上方,地平线尽头,白色的云雾间,一轮金色的朝阳缓缓升起,将周围的天空和大地染成橘色。
维克托站在油画前,出神地看着画中的太阳。
这一幕,他以前,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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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蘑菇炖牛肉、看上去很清淡的蒸鱼、金黄的煎蛋饼、满满一大碗土豆泥、色彩鲜艳的水果沙拉……
维克托激动地看着眼前的美食,眼中闪烁起小星星。单轮卖相和香气,这一桌料理和餐厅里的已经不相上下了。
他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炖牛肉,匆忙咽下后,被烫得吐了吐舌头。
坐在对面的直树递给他一杯冰镇玉米汁:“慢点吃,我不跟你抢。”
将桌上的食物全部尝了一遍后,维克托满足地一声轻叹,连连说了好几句“вkychыn(美味)”。
“直树你是全能的吗?俄语说的跟本地人一样流利,画画很棒,足球也很厉害,还会那么多乐器……连做的食物也那么好吃。”维克托开心地看着眼前默默喝玉米汁的少年。越是了解直树,他就越是惊喜。每当他觉得直树已经很棒了时,少年总会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还能更棒。
这样优秀的少年,之前怎么会没有人发现呢?维克托有旁敲侧击地问过直树,少年直到现在也没有谈过恋爱,在感情方面稚嫩地跟初中生一样。
恋爱经验为0吗……
维克托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这让他更期待了。真正恋爱后,直树会是怎样的状态呢?
让之前错过少年的人后悔去吧。
直树,是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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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托如约将桌上的食物全部吃完后,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一大半的食物都是他吃的,现在有些撑了呢,但是还想吃……
维克托抿了口玉米汁,抬眼看向正在水池边洗碗的直树。
直树的背,无论什么时候,都挺得很直呢,和他本人一样,正直倔强。
“卧室里的那副油画,是你画的吗?”
维克托翘起腿,放松身体,双手搭在椅子后面,慵懒地斜坐着。
“嗯,初中时班级集体露营,我在仙台市的一座山顶上画的。”直树一边擦洗餐盘,一边露出回忆的神色。“当时我天没亮就起了,背着画具爬了很久,赶在日出前到了山顶。”
维克托捂住嘴,若有所思。
“是吗,原来那个时候……”
“什么?”维克托声音很轻,饶是直树听力敏锐也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对了,你之前说学习乐器都是浅尝辄止。为什么不继续练习呢?明明很有天赋。是因为要专注于足球吗?”
直树将洗好的餐盘放在一边,关上水龙头,双手撑在水池边,思考片刻后,缓缓道:“足球只是一方面。刚接触一样乐器时,我会为每一个奏出的音符、每一首成功弹响的曲子兴奋不已。那种新鲜的感觉,让我很快乐。”
维克托想起自己儿时第一次接触花样滑冰时的情景,微微一笑。
“我第一次滑冰时,即使摔倒了也笑得跟傻瓜一样开心。”他坐直身体,“既然那么快乐,为什么不继续练呢?”
“新鲜感总会过去。”直树背对着维克托,语气冷漠地可怕。“兴奋的劲头过去后,重复练习总是乏味的。一个人在房间里练习,做的再好,奏出的曲子再动听也无人知晓。”
“自己给自己鼓掌,总会有腻味的一天。没有人倾听,音乐即使再美妙,也没有任何趣味。”
“如果没有观众没有喝彩,只是一个人在冰场上,重复没有尽头的练习,维克托,还会觉得滑冰很有趣吗?”
维克托神情一阵恍惚。
第一次滑冰时,母亲站在摔倒的他前方几米处,蹲下身子不断鼓励他。在他成功滑到母亲身边后,母亲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第一次完成4周跳跃时,不苟言笑的雅科夫大笑着将他举起,原地转了好几圈。
第一次参加比赛时,观众为他欢呼,向冰场内扔下许多礼物……
如果,这些统统消失的话,他还会喜欢滑冰吗?
维克托看着直树落寞的背影,有些明白少年冷漠话语背后,真正想要传达出的心情。
他起身,走到直树身后,张开双臂,将少年搂进怀里。
直树侧过头,金色眼眸安静地注视着维克托。
“以后,你的曲子,我来倾听。”
“我来为你鼓掌,听你分享成功的喜悦,诉说失败的苦恼。”
“我们一起共饮美酒,享受美食,欣赏美景。”
维克托抬手,轻抚直树发顶,郑重许下承诺。
“从今以后,你不再一人。”
直树的眼中,映出维克托温柔的笑颜。
他吸吸鼻子,低低地应了声:“嗯。”
“吃饱喝足啦,现在该弹钢琴给我听了吧?我要听《野蜂飞舞》。”
“那个很难的……”
“放心吧,弹不好我也会鼓掌的。”
晴朗的夜空下,轻快活泼的钢琴曲从大敞开的窗户流淌而出。
其中还夹杂着男人的大笑声。
“哈哈,直树你弹的完全不在调上嘛。”
“不要笑了!说好的为我鼓掌呢?!”
“可是你弹的太烂了,我完全不想鼓掌啊。”
直树狠狠瞪着一旁哈哈大笑的维克托,曲子越弹越偏,音都要拐到月球上了。
他也很无奈啊,这首曲子难度比较高,他以前也没怎么练过。维克托也不知道鼓励鼓励他,只会在那里笑个不停。
直树看着维克托的笑容,渐渐地,面部线条柔和下来。
算了,笑就笑吧,他以后多加练习就是。
少年重新专注于弹奏中。
只要能让维克托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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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
维克托漫步在林间小道中。距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他应该可以爬到山顶。
好不容易说服雅科夫在比赛后多待一天,他不能浪费,一定要尽情玩一天。
可惜,抱有这种想法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当他提出要早起爬山看日出时,完全没有人应和。
日出前的山间很冷,维克托缩缩脖子,打了个寒颤。
一个人看日出吗……总觉得有点凄凉呢。
维克托一人摸黑往山顶走着,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从林深处传出一声鸟叫。
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一人。
当维克托最后抵达山顶时,对日出的期待淡去不少。但好不容易爬上来,怎么也要看一眼初升的太阳。
维克托站在寒风中,搓搓手,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
下面黑乎乎的一片,是森林吧。嗯,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座山啊,比这边稍微高一些呢。山顶……好像站着一个人?
维克托眯起眼睛,确认旁边不远处的山峰,立着一个黑黑的人影。
有人跟他怀有同样的心情,起了一大早,熬过孤单的攀行,最后抵达顶峰,只为了看日出。
低落的心情缓和不少。维克托席地而坐,静待日出。
片刻后,一缕光芒划过天空,远处的地平线渐渐被点亮,云彩也被染成橘色。
几乎是在刹那间,随着那缓缓升起的金色太阳,四周的一切清晰起来。
维克托向旁边的山顶望去。
一个身着白衣的人站在一个立起的板子前,看动作,似乎是在画画。
他看不清那人的五官,只觉得那火红的头发,比眼前的日出还耀眼。
太好了,这样的美景,不是他一人独享。
维克托安心地回过头,继续欣赏日出。
一望无际的茂绿森林,远处的地平线,染成橘色的朝霞,还有那一轮,逐渐升起的金色太阳。
维克托露出笑容,由衷赞叹道:
“真美。”
正和他看着同样景色,不知姓名、样貌的人,也是这么觉得吧?
“如果有机会,真想认识他。”
维克托喃喃自语,白色的长发随风拂动。
那会是,怎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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