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三更天。
床上躺着张小胖,陈轻羽和姜娟则守在床下。
本来还在酣睡,忽而就睁开眼来,双目中猩红一片,手掌往床头摸索,直到摸到那把杀猪刀,腰背一躬,站起身来,径直往后院走去,又要去练刀了!
“就是现在!”陈轻羽低喝一声。
姜娟儿会意,将一张鬼化符般的黄纸贴在陈轻羽眉心,轻轻一闪,闪在张小胖身前,在他额头也同样贴上一枚。
张小胖微微一颤就静止不动,与陈轻羽一样,平躺在床上陷入重新酣眠。
这种符叫牵灵符,可把两人梦境融合在一起,陈轻羽的意识通过符咒深入了张小胖的梦境,今天就要为他永绝后患。
……
梦境之中,是一间小屋,屋里,墙壁上挂着一副金光闪闪的铠甲。
一个身材壮硕,满脸胡渣的汉子,正在院里舞刀。
呼呼风响,飞沙走石。
刀幕将汉子裹成球形,水泼不进,甚至太阳照射的光芒都被反射出来。
忽而,他刀出如匹练冲刷,光芒一闪,巨大木桩竟从中心一点向四周散开,均匀无比,分成了九块。
“还不行,为什么十步一杀的绝技,每次都差这么一点。这样的话,是守护不了城镇的。”
胡渣汉子摇头,又举起刀来,继续奋力挥舞。
从日出到日落,从月移到月隐。
昼夜一天,这汉子竟不眠不休,所有时间都在练刀。
每练到得意处,就拿木桩测试。
然,结果总差强人意,成百上千次出刀,可每次,离一刀十分,总是差了一点。
“为什么总是失败,为什么?”汉子仰天大吼,充满不甘。
然,就在这时,好像想起了什么,目中又呈现无穷恐慌。
“不对,失败了,已经失败了。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他忽然跪在地上,豆大泪珠滚落双颊,将胡须都打湿。
“是我练功不够努力,是我的错,我没练成刀法,所有的人都是我害死的。怪物入侵了,没有人活着,都死了,都死了。”
他神情恍惚,自言自语。
“南墙三里三,埋着什么?埋着什么?到底埋着什么?”
汉子跪在地上,表情极度痛苦,宛如呆滞般重复着疑问……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再站起的时候,悲伤与悔恨一扫而空,手中又握紧了钢刀,再次狂舞起来。
他目中满是兴奋光芒,已经失败的记忆,似乎被选择性遗忘掉了。
这是一个轮回,不断重复练刀与悔恨,永无终止。
陈轻羽看到这里,已大致明白事情来龙去脉。
金甲人应该是古代一名强大的战士,为了保护城镇而苦练叫做十步一杀的绝世刀法。
可很不幸,刀法未成,敌人就杀来,他所要保护的一切,全部毁灭,自己也不幸丧命。
于不甘之下,怨灵存世,附体在张小胖身上,才有了每日练刀的一幕。
陈轻羽举步向匍匐在地的汉子走去,伸出胳膊将痛苦流涕的人扶起。
“你是谁?”汉子仰头,带着警惕。
“我是来告诉你答案的人。”陈轻羽淡淡道。
“你知道南墙三里三埋藏着什么?”
“是的。”陈轻羽取出一支黑色箭头,斑斑锈迹与暗红鲜血渗透其上:“你做的足够多了,南墙三里三,埋着你的尸骨。直到这箭夺走你的性命,你一直在战斗,从未放弃过。”
“什么?”
汉子将箭头接过,眼睛瞪圆,露出不可思议神色:“你说我已经死了?”
他倒退两步,忽而泪如泉涌,一边哭,又一边笑了起来。
“我死了,是的,我已经死了。”
不知是痛苦还是解脱,发疯般仰天长啸。
九天云霄卷动,竟飘落毛毛细雨。
“我死了,是战死的,失败了,但我不是孬种。”
他哈哈大笑,越发疯癫,忽而捡起丢在地上的大刀,当空挽出一个刀花。
没有剧烈爆响,也没有狂暴的破空刀风。
面前一颗合抱粗细大树,却从中心一点裂开,刀锋过处,平滑如镜,缓缓向四下散开。
轰!
1,2,3,4……10。
不多不少,整整裂成十瓣。
心结解开的一瞬,绝世无敌的十步一杀,竟也成了。
金甲神人最后的执念归于虚无,理智终于回复。
他又披上金光耀眼的甲胄,在哈哈大笑声中,身影由实变虚。
“来自后世的人,谢谢你助我脱离苦海。见到你,说明我人族传承并未断绝。曾经所做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拿手一扬,道道金光交织,竟形成一本薄薄的金色书页。
“这本十步一杀的刀谱请替我传承下去,于未来的某刻,必能派上用场。大战!你们所要经历,当是比我等更为残酷的大战。吾辈逝去,世间的一切,只能靠你们后来人守护。”
又是大笑一声,身影越发虚化,整个梦境也变得混沌不堪。
“加油,年轻人,在你身上我能感觉到强大至极的力量。记得,心之所向,刀之所往,斩妖除魔,护我人道!”
喀嚓,喀嚓。
梦境中天地破碎,仿佛镜子般裂开。
陈轻羽倒吸一口凉气,猛然坐起身来。
“轻羽哥哥,你没事吧?”姜娟儿满面焦急。
“无事。”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梦中所见一切还历历在目。
与此同时,一旁的张小胖也从睡梦中惊醒。
“饿,娘,爹!孩儿好饿呀!”
他一边哭,一边大叫,摸了摸瘦骨嶙峋的身体,吓得脸色发白。
“我要吃,我要增肥啊!”
众人无不莞尔,看他这幅样子是真的好了。
……
事情告一段落,又和母亲叙旧几日,给她老人家留下许多养生灵丹后,陈轻羽和姜娟儿决定返回宗门。
他们在天上飞,地上却有一个微胖青年在极速奔跑,脚踩芒鞋,手持竹杖,身材虽然笨拙了些,但速度却快得惊人。
此人正是张凡尘,摆脱附体后,狂吃海喝,短短几日时间,竟把一身肥膘追回来不少,听陈轻羽要返回宗门,也要跟着修仙。
现在他的身体素质,已经远远超越普通人类,虽然姜娟儿运使飞剑的速度故意降低,但只凭两只脚就能跟上,也实属难得。
陈轻羽此刻却没心思观看地面上飞奔的胖子,他在瞧识海中静静悬浮的金色书页。
“十步一杀,这刀道秘法,如果按照天地玄黄来划分层次,不知该是什么分级。”
能让一个普通人短短一月时间,得到堪比修士的战力,恐怕至少也是地级以上的高级秘法。
凡人修炼尚且有如此惊人成效,如果身为修士的自己努力修习,又会取得何等成果,他很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