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这个产油量计算,陈溪村人均分得茶油180-300公斤,按照现在的价格计算,仅此一项,陈溪村人均年收入好几万!就算在今天,一个坐落在偏僻的山村,人均收入有这个数也是十分骄人的!难怪,陈思远说在寻宝!年年岁岁有这笔收入,真实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啊!
“哎唷!每人能分得那么多油呀!怎不早说啊!”陈有兴似乎有些责怪。“早说?支书不支持,你有什么办法?”陈玉反问道。“我我给他下跪呀!”“哄”大家笑了起来。“就怕你下跪,他也不答应喽!”陈思远道。“那怎办?”陈有兴一脸的茫然。陈玉笑道:“除非你当了支书。”大家又笑了起来。“嘿嘿,我我不行!”陈有兴搔搔后脑,不好意思地说,“还是思远哥当支书好,他有能力,又会为社员着想。”陈思远忙抬起头,警觉地朝四周一扫,厅左上角那张桌有两道恶狠的目光。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他的心头。
不到十天就过春节了,民工们今天就回家,余下的工程明天接着干。回家的第四天早上,王大婶来到自家牛圈,发现自家的那头很健壮的黄母牛,脖子僵僵的,四肢笔挺挺地侧躺在牛圈里,王大婶顿时吓蒙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近前一看,牛鼻子下有滩血块,眼睛鼓的老大,早已没了气。王大婶吓瘫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有人过来问出啥事了。得知她家母牛死了,知道出大事了,有人去告诉她儿子,有人去告诉村支书。
为什么一头牛死了,王大婶吓成这样呢?建国以来,为了保证农业生产有足够的畜力,国家先后颁布了一系列保护耕牛的政策。为了有效地禁止滥宰耕牛,各地应当根据具体情况,规定出一个正常的宰杀比例和合理的宰杀标准,并且指定专人掌握批准。禁止任何机关和农民私自宰杀耕牛。对于有意把耕畜跌死或者弄伤的农民,应当给予严肃的批评和教育,其中情节严重的,还应当给予必要的惩罚。
现在,王大婶知道自己是属于情节严重的那种。自己是孤儿的王大婶,十七岁那年嫁给陈溪村贫农(解放初期农民被划分为:贫农,下农,中农(上中农和下中农),富农和地主,贫农是最穷的农民,相当现在要吃低保的)出身的陈楷仲,五年前,丈夫去世了,儿子找到了婚配年龄,正愁没钱娶媳妇,现在耕牛死了,赔偿是雷打不动的事,孤儿寡母的上哪弄钱啊?
“娘!娘!您怎的了?”陈有兴跑过来,单漆跪地,左手扶住坐在地上的母亲,用右手袖子擦干母亲脸上的泪水。这时,有人轻叫声:“陈演庭来了!”围观的人慌忙闪让。陈演庭,陈向东一干人径直来到王大婶母子俩跟前,看也没看牛圈,陈演庭指着陈有兴便吼:“这牛是怎么死的,还用看吗?打死的!”
王大婶像触了电似得,全身一颤,上身倒向后,陈有兴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往后的力惯倒,被母亲压在了下面。脸如白蜡的王大婶喃喃自语:“天啊!冤枉啊!”陈演庭见王大婶有些不对劲,赶忙离开。众人忙上前扶起全身哆嗦的王大婶,陈有兴这才站起来,他蹲下身子背起母亲往家走,几位婶婶在后扶着。
王大婶卧在床上,每天只喝半碗稀饭。赤脚医生(每个大队都有位经过简单培训的农村医生)来看过,说不出有什么病,没打针也没吃药。
“我没打死牛”王大婶惊叫着从床上爬起来,叫声惊醒了睡在隔壁房间的陈有兴。他来不及穿外套,急冲冲来到母亲的房间,见母亲只穿了件单衣单裤,全身发抖地跪在床中间,抬头望着窗子,“老天爷开眼啊!”
人在自身能力无法解决问题的情况下或在绝望中,本能的会求助于外部力量甚或虚无存在的神灵。
陈有兴忙扶母亲躺下,并安慰道:“娘,我们没做亏心事,‘好人说不坏,好酒搅不酸’,您不用怕!”王大婶呜呜咽咽哭个不停。从此,陈有兴晚上不敢离开母亲独个儿睡。
有天半夜,陈有兴醒来,听到母亲呓语:“楷仲过了年我就来。”
“噼里啪啦”外面传来鞭炮声,有的人家做好了年夜饭了,那年代,物质不怎的,但是春节是中国人心中分量最重的传统节日,从吸进的空气中似乎能感受到节日的喜庆。
若是在往年的这个时候,他正忙着做他发明的“定时引炮”装置。这个装置是如何制作的呢?用根香和鞭炮引线绑在一起,香烧到引线的时候,就会将引线引燃,香烧到多久能烧到引线,这段时间,先要估算好,香烧到引线的时间节点,就是开始放鞭炮的时间。再用一根细线一头拴住鞭炮,另一头拴在尺来长的小竹子的一端。把小竹子的另一端插进大门旁土胚墙上的缝隙中,把鞭炮悬吊在空中。时候一到,鞭炮便自动响起来。这样还可预防因引线过短,点燃鞭炮的时候,炸伤燃放鞭炮的人。
今年,陈有兴没了这份心情,家里如外面的天气,冷冰冰的。以前看母亲做家务活,只不过是洗洗刷刷而已,现在要自己亲自动手,觉得不是以前看着这么轻巧。
母亲要是走了,想想以后独个儿过日子,不觉悲从中来,像小孩似的哽咽起来。
“做好了年夜饭?”身后有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肩上。“没有,请坐!思远哥。”陈有兴忙抹了把眼泪,低着头,转过身来,从旁边端了条凳子放在陈思远身后。“娘好些了吗?”陈有兴摇了摇头。“这个拿去煮给你娘吃。”“这”陈思远把提在手里的十几个鸡蛋和半斤猪肉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坐了下来,长吁了口气,陈有兴挨近他问:“思远哥,您说,这事是不是有人想陷害我?”“我想有这个可能,所以那天我得到消息马上赶到你家牛圈,我仔细查看了牛圈里面,那人踩在牛圈里的牛粪上留下了很新鲜的鞋印,这种花纹的鞋在我们村,只有一个人有。”“谁?”陈有兴挪进了身子焦急地问。陈思远看他愤怒而又心切,良久才说:“你不要冲动,那天等我吃完早饭再去的时候,你们队里的人刚把死牛从牛圈抬出来,原来留在牛粪上的鞋印,被他们踩得看不到了,后来听他们说,牛的头部受到钝器击打。””思远哥,你告诉我,这人是谁?我向你保证,一定不与任何人讲!”“现在不能告诉你!”陈思远右手摆了摆说,“证据没有了,现在告诉你,怕你守不住口,这样,我们俩还会招祸,这次,要不是你娘吓得病成这样,要开大会批斗你!”“前两天,他们开除了我的党籍,撤了我的队长职务。”“那人是谁呢?”陈有兴眉头凑在一起,努力地寻找答案。
“哎,不说这些了,快准备年夜饭,欢欢喜喜过个年带我看看你娘去。”
“娘,思远哥看您来了!”陈有兴带进一间有些暗的房间,靠近床沿俯下身轻声呼唤。他母亲突然挣扎着要爬起来。陈有兴紧跟一步迈上前握住王大婶发抖的双手,喊了声:“婶婶。”陈思远鼻子一酸,这是双毫无肉感干瘪的像块铁的手,借着从床上方小窗口进来的微弱光线,心中一凛,这张似骷髅的脸,双眼窝深深地凹进去了。脸上皱巴巴的只剩一层皮,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似期盼又似有千言万语。
王大婶嘴蠕动了好一会,一个微弱的声音才从她嘴中艰难的传出来:“侄,侄子,冤,冤枉啊,以后兴兴(陈有兴)怎,怎过,你,你关照,关照他。”王大婶说到最后一句手指在陈思远的掌心轻轻划了一下。“婶婶。”两行泪水从陈思远的脸颊滚落下来,他预料,她在世只有些许的日子,遂宽慰道,“我会把兴兴当亲弟弟看,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陈有兴在旁忍不住地恸哭,陈思远忙推他走出房间来到厅中。
陈有兴这一哭,只哭的陈思远满腔义愤,情绪异常的激动。“你娘就是穷的怕成这样子,难道我们要改变贫农还有错?!”陈思远两手叉腰,昂起头来,长长吐了一口闷气道,“我知道,我这辈是没有可能任支书,各行各业将来需要的是有文化的人来管理,我会让我儿女多念书!”
不料,隔墙有耳,这话很快就传了出去,陈演庭那边也放出风声“他家的人书念的再多,拿个大队会计的位置坐坐,就算他家烧高香了!”
陈思远全然不理会那些风凉话,不管家里经济有多拮据,他从来没动摇过让儿女多念书的理念。
他大儿子特别为他争气,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成绩都很优秀,每次看到大儿子捧回的奖状,奖品,他觉得朝目标又迈进了坚实的一步。
陈思远的大儿子所在的“沙和中学”是全县有名的中学,她与新中国同龄,到文革为止,许多农村的孩子从这所学校踏进了大学的校门,他们不再像祖祖辈辈那样“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方式生存。
陈思远的大儿子七零年在这所学校上完高中,原本也可以跃出“农门”,只因文革开始便废除了高考制度,这条路给堵了。
晚唐诗人罗隐在《筹笔驿》关于诸葛亮的一首咏史诗:“抛掷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尽良筹,时来天地皆同力,运来英雄不自由,千里山河轻孺子,两朝冠剑恨潐周,唯余岩下多情水,犹解年年傍驿流。”
诸葛亮从初出茅庐,火烧赤壁,协助刘备建国于成都,有一统天下之志,可在刘备之子时,北伐中原,六出祁山,终死于五丈原军中。这不是诸葛亮的无能,而是当时魏蜀吴力量对比发生了变化,时势易矣,任何人都无力回天。
所以,个人的“运”,不能脱离时代这个大背景,没有“时”,就没有个人的“运”!
名人尚且如此!陈思远的大儿子可谓生不逢时,只好回到祖祖辈辈生息的地方。
陈思远没有想要儿子离开家乡,可他大儿血气方刚,正是热血沸腾的时候,不甘遵循老路,总想着外面定有精彩的世界1
再说了,陈演庭两个儿子跟自己年龄差不多,人家初中也没念完,早早被他们的父亲找关系进工厂当工人了。看他们两个儿回家休假,那神气,目空一切,显示他们才是人上人!
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托关系,走后门,那是太普遍了,就拿当时购买商品的例子来说,那时商品短缺,供应有限,许多东西都是凭票供应,谁家要买自行车,缝纫机之类的东西,通常得求人找关系弄“票”买。
春秋战国时期著名思想家鬼谷子说过:“打动人的是言语,驱动人的是利益。”要求别人为你办事,你得给他们好处,即利益。所以,这会产生“黑色交易”,使“潜规则”有了市场,为寻租,滋生贪腐提供了温床。
到了八十年代,不少家庭的进口彩电,音响,电冰箱,洗衣机等都是求人找“出国指标”买的,一些下海经商的,则千方百计找关系批“条子”,倒腾紧俏商品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