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马上跌落时他口中喃喃,谢灵筠就被吓得不轻,再加上第二回在古墓之中的长时间晕倒和中药的记忆,她不禁大叹平阳地区似乎风水不好,总对刘子裕抱有恶意。
而这次,刘子裕竟意识存留。
地上的男子因疼痛而蜷缩的身体不断颤抖着,他闭着眼,谢灵筠只能看到他额角爆出的淡淡青筋。刘子裕死死扣住脑袋,口中喘气声越来越大,最终变为嗓间的低吼。
女子哪里晓得应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只是三下五除二穿好衣袍,将房间中能沾湿的棉布用寒潭水浸湿后帮他敷上而已。
可他的身体在扭动,谢灵筠总要扶着。
棉布因浸过寒潭而冰冷,谢灵筠却感觉它温热速度之快是始料未及的,透过棉布,她甚至可以感受得到他额间的滚烫。
刘子裕侧着身,谢灵筠看到他的背后早已被汗渍浸湿。
来来回回跑了许多次,女子一遍遍小心翼翼的帮他擦拭面颊、脖颈、后背,直到对方的动静渐渐弱了下来,她才感觉到方才因不断照顾他而涌上来的疲惫不堪。
“冰疙瘩……?”她推了推后背朝她的男子,他被她拨回来仰面朝天,依旧紧闭着双眼。
谢灵筠将他紧锁的眉展平,又伸手戳了戳。
男子略一眯眼,似是看不大清,阖上了。
谢灵筠乖乖坐在原地,双手抱膝,一动不动的等着刘子裕的下一步动作。许久男子动了动手指,叹了口气:“现在是何时辰了?”
谢灵筠道:“不知。”
“今日可有要务正待解决?”
谢灵筠心道:“我哪里知道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解决,不是要走出这古墓的吗?”想毕,便疑惑道:“也不知。”
男子重重一叹,谢灵筠眼睁睁看着他起身转过来,眸中闪过一丝她不曾见过的深邃,还有那一抹比前几天更清楚的墨绿色,“这也不知,那也不知,看来这些天真是闲着你了。”
谢灵筠嘴角一抽。
他究竟在说什么……
刘子裕起身后一怔,半晌没吭声,方才他竟没注意说话的是个女子。
谢灵筠见他沉默了,便抬头眯眼问他:“你脑子没毛病吧?难道是刚才晕倒磕到了脑袋?”
瞳孔骤缩一瞬,刘子裕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几步,方才的头痛感又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往前走了几步,叉腰道:“你刚才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淡紫色的衣摆在他眼前晃荡,刘子裕低头单手掩面,不敢抬头看她的脸。
是的,他不敢。
因为他好像真的出了点问题。
他的脑海中,无缘无故多出了另一份记忆。
他甚至觉得,这也是他自己。
刚才醒来,他竟将新的记忆当成了自己的,以至于在谢灵筠看来乃是胡言乱语。
可如今这两份记忆在他脑中混乱不堪,越理越乱,他只怕一抬头,看到的并非他想象中的人影。
谢灵筠见他又不言语了,伸手欲拉住他的左臂,可指尖刚触及他的衣袂,便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挥打到一边。
她一个踉跄,恍然要摔倒过去。
刘子裕拖住她的身子,恰好对上了她的双眸,可谢灵筠并未站稳,只见刘子裕又慌忙抽回手去,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你怎么?”
她指指自己,歪了歪脖子:“我怎么?”
“没什么……”
想来,他也是魔怔了。
明明两人长相并不一样,可他却强烈感觉到,谢灵筠,就是那个人。
那个……新的记忆中,他朝思暮想之人。
他坐于床榻,缓言道:“昔日,太宗在隆虑长公主下嫁时,赠予铁券丹书以示诚意;长公主去世后,命人砍掉大周所有的合欢树,自此沉迷于欺人道法,甚至找人为长公主殉葬。”
谢灵筠道:“嗯,这很奇怪。”
刘子裕瞥了她一眼,揉揉眉心,慢慢咽了口唾沫,“这些,都是真的。”
她笑道:“我知道啊,难道还是假的?”
男子未言。
他所说的真,自然不是在这一层。
他想起来,初遇她时,在谢灵筠刚进天府军的那一晚,被他当做笑话的话题。
她说,她觉得太宗与长公主有故事。
他刚才知道了。
是有。
可他不该跟她说。
这些……除了当年太宗挚友太尉刘衍和驸马季佰师知道以外,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三人。
那人说过,他一生为国,功不敢说高,唯有心诚可取,以今生之苦求来世不做一国之君。
不做一国之君……
却做了他,
刘子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