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羽任府,冶铁营。
顾名思义,冶铁营是任将军府上,专为麒麟军锻造兵器的大营。
可见,坐落于京城的任府,其实是个藏匿于京城里,阵势最为庞大的兵甲集中营。
此营几百年来运作有序,无数流芳名器诞生于此,在沐羽国,有着不容忽视的地位。
冶铁营集结了众多江湖冶器大师,甚至包括先祖委以重任的宫廷名匠,世世代代鞠躬尽瘁地效力于此,其对任家的赤诚之心和对朝廷的一片忠肠着实可歌可泣。
冶铁营每度春秋都会周期性供应出大规模数量的兵器和盔甲,不经任府大门,不经南塘街,悄无声息在麒麟军队的接应下运送到城外的练兵场发放下去。
任府大苑深处突然筑起的一道高墙和篱墙外侧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生生隔开了半个任府,高墙厚瓦的另一侧便是一整个玄铁营。
看过阵势的伙计都明白,不是任府弄了个大营做点缀,而像是诺大的任府只是冶铁营的附庸或者说是迷人眼睛的外壳而已。
这自然是头几任沐羽皇族早已应允的事。
任府白日里很难碰到男丁,正是因为这些年轻力壮的家仆都被派往大营帮工去了。
除此之外,任府上上下下,全族宗亲不论尊卑,没有任常肖的许可,皆不可涉足……自老太爷大将军去世后,也只有任雪依胆敢私闯其中满足一下好奇心……
众人皆善解人意,往往无比自然地微笑招呼示意,不曾停下手中活。
千寻也被陆伯安排进冶铁营。
……
“铿铿——”
“锵锵——”
“叮叮铮铮——”
鋳甲的锤打之声,销戈的敲击之声争相回荡,不绝如缕……
加上寒光闪闪纵横的剑影,这些静待上场的刀枪剑戟已然锋芒毕露,整个冶铁营隐隐折射出沙场上的星旗电戟……
一位丰神俊朗的伙子使劲用夹钢夹着一块大铁皮,神采飞扬对一旁敷土烧刃少年模样的人说:
“嘿!你懂这个呀?”
那人微微一笑:“淬火工艺,不知怎的拿上手就感到熟悉,就来试试,没什么经验。”
“哪儿呀?我看着你烤这个刃,感觉特别舒服嘞!不过话说这铁块为啥要这样烤,一骨碌几个不是更快?”
“嗯……淬火是为了控制刃和身子的硬度,是细活慢工。这是钢,铁的话,是没有用的。”
“哦……那,那我这块儿怎么样?”
少年模样的人侧过头,神情专注观察了片刻,开口道:
“你这大概是花纹钢,打造出来的刀可称得上贵重,弹性和韧性都不错,全火淬即可,不必敷土。”
又观察了一番小伙子的手后,他蹙眉顿了顿,觉得有必要补充一点,浅笑开口道:“不过比不上折叠钢刀,你这双头钢夹需把控好力度,否则容易爆废成残次品……”
“哈哈……是这样吗?啊,还好你提醒哈哈……”
小伙子再一次笑的神采飞扬,潇洒无比地掩饰掉了自己的不好意思。
将注意力集中回来后的小伙子淡定下来,小声继续吐露心声。
“哎,这位兄弟,我叫鼎骆,你叫啥名儿?”
说完他就惶恐起来,自己大莽粗的,说话是不是太不够文雅婉转了?人家肯定觉得,自己叫啥名跟我有啥关系……
少年觉得此人要么是个话唠,要么是个憋了好久没人搭理的正常人,翻了刀面耐心回应道:“千寻。”
“千寻!哪个千?哪个寻?怎么有点像个姑娘家的名儿啊?”
小伙子并未觉得自己的话有丝毫不妥。
千寻俊眉一抽,无奈道:“八尺一寻的寻,风霜千年的千。”
可能是吧,千寻胡乱说的。他发现跟自己身世有关的人啊事好像都不记得,倒是别人都不知道的旁门左道,他在脑子里一搜就是一大通。
“嗯,这几个字儿我知道!千寻呐,我一直想知道,你多大啦?”
小伙子小心翼翼看看千寻的脸,说是少年模样可能只因肌肤细嫩带来的错觉。其实细细打量,他根本一丝稚气都不存在。
而且比起世人,千寻眉宇之间分明多了一份气宇轩昂的高贵与不悲不喜的透彻。
“大概,有十九了吧……”千寻再次陷入无奈的沉思。
“吃饭啦吃饭啦!各位伙计先歇下来,伙计们辛苦了!兵器先搁一边,不急不急!”
陆伯带着一群家仆整整齐齐将午膳送来。小老头笑得脸上皱纹尽显,甚是有亲和力。
“嘿嘿,谢陆伯!”
“二弟,这刀搁这,你们都记住喽,待会儿别混淆了!”
“姜昆老兄求您慢点,上次您烫伤一小块手臂,还劳烦燕儿动辄给您买药……”
“啧啧,行啊,姜昆!你小子,真——羡——慕!”
“等月奉下来,哥几个带你上街整一身儿有模有样的行头,从前苑晃过来!哈哈哈!”
“得了得了,你们是想闹哪样?赶紧干正事,任将军在外头风餐露宿,军里的哥们还天天吃沙子呢!”
众人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
而后高呼声此起起伏。
“任将军在边塞各地披荆斩棘,建的功勋沐羽国无人可及!他是我们的英雄!”
“对!大英雄!”
“我们虽不能上战场来个鱼死网破,但那帮兄弟扛着我们的刀弓闯龙潭入虎穴,是我们毕生的荣耀!”
“有理!咱们都得好好干!咱兄弟谁都不偷懒!”
“兄弟们先歇歇,今天有五花肉,离染?离染!听到没?”
“哈哈哈……”
大营哄堂大笑。
陆伯沧桑的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不知不觉,连意气风发的陆伯都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陆伯布满沟壑的皮肤,驮起的脊背,腮帮上的褐斑,古铜色的眼睛,斑驳的两鬂,无一不在见证着十年一把的似水年华。
“陆伯?”
身后乔妆成家仆的任雪依轻唤陆伯,随即甜甜的冲他一笑。
“啊……哈哈,大小姐啊!”陆伯眨眨自己温润的浊眼,他不知道,任雪依早已瞧见他老人家泛红的眼眶。
任雪依微笑着看着这群可爱的人。
十几年了,循环着,走了一批人又进了一批人。他们一腔热血的干事情,有的提拔进军队,有的成家立业了亦是侠肝义胆的好汉,有的依旧在此任劳任怨……
十多年来,任雪依偷偷摸摸的亦或是无所畏惧的隔三差五闯进来玩儿,渐渐发现,任府从来不强迫人,这些人心甘情愿,只因为懂得战场输赢各一半,没足够的能力刺穿敌人破甲血红染,也要在背后做麒麟军坚实的后盾,只为争个保家卫国英雄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