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太后的问话,跪在地上华清苑,朝着主位又是一拜,清声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民女自幼家贫,父亲母亲为生计奔波,几乎无法照顾周全,民女从三岁便开始简单的做活。便是新春,也难有新衣,可民女从不觉得辛苦难堪,只恨自己身量小,帮不到父亲母亲。自两年前进了安溪候府,虽有奴婢伺候,读书习字,却时时刻刻被提醒,民女的父亲母亲身份有多低微,所做之事有多不堪。然而民女并不在乎父亲母亲的身份,只知他们的月银皆用在我的身上,于民女而言,他们并不低贱,是民女所需要仰望的人。如果太后和公主怜悯,祈请留民女于宫中,为奴为婢亦可。”
说完华清苑狠狠磕几个响头,身体微微发颤,太后心中不屑,这安溪候府真是上不得台面,若想要华清苑日后死心塌地为安溪候府添助力,便是施恩也要不着痕迹,通过贬低嫡亲父母来拉拢孩子,只会越推越远罢了。
和乐公主又摇了摇太后的手,太后无奈,沉吟半刻方道:“佛堂的若芳半年前走了,焚香就一直由若华兼负了下来,如今清苑姑娘来了,便分担一二吧。明日开始,清苑姑娘就在佛堂负责焚香。若华,收拾好梧桐楼,带清苑姑娘过去罢,若华也留在梧桐楼照料吧。”
听到这里,和乐公主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母后还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犹如乡巴子入城的华清苑站于梧桐楼前,真心实意地在心底赞叹着一路走来的景致,皇宫不愧是皇宫,每一处都是干净明朗的,看着似随意的布置,实则内藏玄机,虽装饰多以金器为主,却没有点滴俗气,反而显得华贵大气。
梧桐楼,虽以楼为名,实则是一层小间,并不大,只有里间和外间,没有耳房,房里是清一色的桃红色,和宫里以明黄为主的风格甚是不同,其中怕是有着个不一样的故事,不过华清苑还是闭紧嘴巴,不该问的不要问,在小小的安溪候府尚且如此,宫里更甚。
若华姑姑接过身后丫鬟手里的三套衣裳,皆是三层制宫衣,不过样式、颜色、花纹倒是有所区别,一套是正红色,祥云如意黑纹,竖领束腰水云宽袖宫装;一套是桃红色,长命锁白纹,紧袖抹胸宫装;一套是鹅黄色,灰螺纹,紧袖抹胸宫装。
若华姑姑将衣裳放在外间的贵妃椅上,朝华清苑福了福身“日后清苑姑娘的起居饮食皆由奴婢若华负责,焚香事宜奴婢也会一一为您讲解。太后娘娘吩咐今日起,姑娘便开始负责焚香,如今距添香还有三刻钟的时间,姑娘请尽快熟悉焚香事项。”
华清苑乖巧的点点头,回道:“多谢若华嬷嬷。”
若华笑了:“华姑娘客气了,宫中的规矩不同外面,虽嬷嬷与姑姑意思相似,可亦是有差距的,华姑娘日后当称姑姑,才妥帖。”
华清苑不好意思的笑了,当即改过来,甜甜唤道:“知道了,若华姑姑。”
若华笑得慈祥:“华姑娘如此机敏,难怪公主这般喜爱。华姑娘虽然礼仪不错,宫中却是精益求精,还请认真学习宫中礼仪,以免落人话柄。”说罢便一句一字的讲着焚香事宜,细细教起华清苑来。
华清苑巴不得生了十个耳朵,好听清楚若华姑姑讲的是什么,长十个脑袋出来,记住她教了什么,好做到不犯错,而往后的一段日子里,华清苑也算过得舒心,甚至得知了这梧桐楼原是和乐公主受罚时的住所,心道:就连受罚的地方都这样舒适,安溪侯府真真是比不得了。
而被华清苑当作对比物的安溪侯府,今日亦是不得安然的,因为这是兵部尚书殷夫人,选好的日子——殷氏到安溪候府搬回嫁妆的日子。
殷氏婉拒了母亲提出的陪同,带了殷嬷嬷同母亲身边的安嬷嬷也就一同来到了安溪候府。再次站在安溪侯府门前,殷氏心中起伏不定,没料到她竟会走到这一步,当初年少,她亦是在菩萨面前许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殷氏忽然笑了,似自嘲,在殷嬷嬷看来,却是惨淡不比。
安溪侯府没有一个人站在门外迎接殷氏,大门紧闭,殷氏此时恢复一脸端庄,静静地站在门前,倒是安嬷嬷嗤笑一声:“安溪候府莫不是亏心事多了,青天白日的,大门紧闭。”
欲看热闹的围观人群,也都随之发出阵阵打抱不平的声音,其中里面有殷府派出的人,也有看不惯安溪候府的人。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颇为富态的嬷嬷出来了,脸上带着笑:“哎哟,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夫人一早就吩咐奴婢好好伺候殷小姐,倒是府里的少爷、小姐缠人,这不急急脱了身便来招待殷小姐吗!”此人正是袁甄氏身边的徐嬷嬷,一开口就点明了迟到之意,既撇清安嬷嬷的揣测,又刺了殷氏无子之痛。
安嬷嬷如何会服输,声音大得夸张:“哟,那还真是难为安溪候老夫人了,不过可能是安溪侯府不过十余载,不知道也不奇怪,在真正的世家呐,少爷、小姐们虽然金贵,可也是当不得众星捧月的伺候的。人呐,活一世,讲到底都是福报二字,而福报却是要自己一点一点积累的,太过紧着,那还不更折福么?哎,瞧我这张嘴,徐嬷嬷莫怪啊!”
人群那是发出一阵阵叫好声,徐嬷嬷是没法子了,说到出身,莫说是袁均博同袁娅慈了,就是整个安溪候府加起来都是短板,只好强笑着,保持好风度,道了句:“殷小姐,请吧!”
再次回到和苑,殷氏更是百感交集啊,不知何时起,清泪横流。殷氏才踏入里居室,就看到一个身着鹅黄色窄袖束腰襦裙的女孩儿躺在床上,见到自己走来,猛地坐了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嘹亮地喊了声:“母亲!”这小女孩正是袁绮雯。
袁绮雯蹬蹬蹬地爬下床,就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了,奔向殷氏,抱住她的腰,轻声唤道“母亲,母亲,琦儿好想你啊!”说着说着,哭腔便上来了。殷氏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也是心如刀割啊。
虽说这个孩子是始于袁熙德的谋算,起初殷氏也是对她有着深深的隔阂。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教导着,殷氏对于袁绮雯还是升起了如真正母亲般的爱意,喜欢看着她笑,喜欢陪着她玩,喜欢看她认真跟着自己念书的小模样。分毫不差地记得她的喜好,记得她的生辰,念着她的孝顺。
殷氏眼泪流得凶猛,她一生无缘儿女福分,却是真心实意的将袁绮雯放在了心底,实实在在疼了七年的女儿啊!原本已经决心放下袁熙德的殷氏,再一次怨恨起袁熙德同仙玉来,此番并不是因为袁熙德三心两意的缘故,而是因着袁绮雯。
殷氏想着,若不是冼氏此番的到来,怕是同袁绮雯的母女情分还可以走得更远,看得到她嫁人生子,殷氏的心中恨闷不已,恨不得将袁均博姐弟撕了,以发泄心中汹涌的恨意。
安嬷嬷看到自家小姐,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姐怕是越活越回去了呢,竟对这个低贱的婢生女动了真心,在殷氏欲蹲下来,搂住袁绮雯之时,安嬷嬷拉住了殷氏,冷声道:“小姐,莫糟蹋了老爷夫人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当断则断!”
听到袁绮雯隐忍的哭声,殷氏的心都碎了,即便知道安嬷嬷是对的,纵观史上和离,断是没有孩子跟女方走的,更何况严格来说,袁绮雯压根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管是为了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些,还是为了袁绮雯,保持距离都是应该的。
只是殷氏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对袁绮雯的感觉,只好将自己的身子都依偎在安嬷嬷身上,安嬷嬷将殷氏待到床上:“小姐,您只管躺上一会儿,待奴婢们都清点完毕,便来唤您回府,定不会让您的嫁妆蒙上尘灰的!”
袁绮雯不愿相信,母亲竟这样轻易地放弃了她,急急唤道:“母亲!”
安嬷嬷挡住了袁绮雯欲靠近殷氏的脚步,“袁小姐,我家小姐还需静休,请勿打扰!”袁绮雯对于所谓的外祖一家,并无好感,“兵部尚书外祖”这一名头除了能在各种小姐聚会中提一提,给自己增加增加关注以外毫无用处。
袁绮雯从前不知为何外祖一家都不愿亲近自己,无论自己如何撒娇卖痴,都无法融入尚书府,从前愚痴,如今总算是明白了,那一大家子不过是自诩清流,不屑于自己罢了,可即便出身如此,到底也是侯府女儿,母亲的女儿啊!
袁绮雯同安嬷嬷纠缠片刻,见殷氏毫无动静,便哭喊了起来“母亲,您这番作态,女儿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