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袁熙德还是一如既往地让殷尚书失望了。当袁熙德指天发誓时,殷尚书是感到深深地无力与厌恶,男子汉对妻儿的好向来流露于行动与表情,何须指天发誓地讲出来!
殷尚书只希望日后,袁熙德能看在尚书府的面子上,对自己女儿多几分体贴罢了。想着,殷尚书虚弱地摆摆手,道了声:“够了,你们是时候回府了,你只要记住,嫡庶分明,有了一例,老夫绝不会让其发生第二次!否则”
坐在马车上的袁熙德回想着殷尚书的话,看向神色自若的殷氏,顿时想明白了,殷氏早就预料到了殷尚书的反应,带那两孩子过来,并不是认亲,而是使绊子!
袁熙德看向殷氏,眼神微深,车内气氛沉重,袁熙德、殷氏各自心中有事,自顾自想着,就是连心尖上的女儿闷闷不乐都没注意到。
不同于袁熙德一家三口回来的马车上各怀心思,气氛诡异。安溪侯府福园内可是欢声笑语,热闹至极。
除了两个随着夫君迁居江城之外的姑奶奶,在江城经营着一家点心铺的大姑奶奶徐袁氏,嫁与造船世家的二姑奶奶蔡袁氏都带着各自的夫君同儿女来了,一大家子都围着袁甄氏吱吱喳喳地闹着,惹来一阵阵笑。
不过也总有例外,安溪候府的石园便是一片冷清,华清苑一身红衣倚在门旁,圆圆的脸经过三日的风寒,收缩了些。可还是圆的,双眼呆呆地望着院子,入眼的是一堆又一堆灰蒙蒙的假山怪石,华清苑的娘亲是袁眉葉,即甄氏最疼爱的小女儿,也就是安溪候府的四姑奶奶。
袁眉葉嫁的郎君华章正本是奔走乡间的货郎,也算有几分收入,一家人尚能饱腹,但到底难以发展,于是华章正便狠下心来,举家到江城搏一搏,也拒绝了安溪候为他安排的清闲衙役,选择漂泊于大海。
没想到的是,这一漂就是三年,不过华章正也算是有点能力,能从一介籍籍无名的小货郎升迁至和乐公主一手建办的商会副总筹,只是代价便是每年亲子相见的次数,一只手掌都数得过来。
华章正夫妻常年奔走于海上的,对于唯一的女儿——华清苑也是放在心尖上去疼爱的,自然也是不想让她在甲板上如自己一般日晒雨淋的,也就托付与甄氏了。是以,华清苑便以表小姐的身份寄居于安溪候府三年了。
虽比起在老家的日子,吃穿用度都好了不止一点,可总是寄人篱下的,华清苑听得外边的欢声笑语越来越响,心中对爹娘的挂念就越是强烈。
华清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转头想着进去房里躺一躺,恰好看到心不在焉的花芽,对着笑得不好意思的花芽,华清苑笑了:“你也过去讨些好意头吧!一年长长,不都是盼着这些么!”
听得华清苑的话,花芽摆摆手,华清苑抢先一步笑道:“没关系的,我的伤寒好了,只是暂不能吹风,你去玩吧!”说罢推着花芽往外走。
花芽站在门槛处看了很久华清苑,见她没有不满之色,这才满心欢喜道了声“多谢表小姐!”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看着瘦瘦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华清苑转身回到房里,躺在贵妃椅上,拉过一旁放着的斗篷,闭上了眼,小手放在胸前,轻轻抚摸着。“唉!”又是一声叹息,华清苑坐了起来,从怀中取出尚有温度的信封,里面的信她看了很多遍,可还是忍不住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纸都快被她翻薄了。
华清苑这次并没有打开信封,想着去年新春,那时爹娘尚有五六日陪着自己。明明都已经说好了,今年新春爹娘就不再出海了,不再离开自己,怎么就又留在海的另一边了呢?
从爹娘决定要行走于海上,华清苑就想过很多方法——如何跟在爹娘身边,有次甚至躲在爹娘带上船的箱子里,结果是一顿好打,最后还是回到了安溪候府。
华清苑甚至想过游过大海,去到海的另一边。她是懂水的,而且还是爹亲自教的,她学一日便会了,这成了爹爹的骄傲,逢人便夸“我闺女水性了得!随我!”想到这里,华清苑不由自主地笑了。
不过游过大海的想法,华清苑最后还是没有付诸行动,因为当她看到大海,那是和爹带她去学水性的小湖不同,风吹起的浪一波比一波汹涌,那是她没有能力去做的。
华清苑执起系在腰间的藕荷色锦囊,里面放着的是前几日爹娘让人带回来的西洋镜,摸约手掌大小却异常的重,圆形,并没有手柄,只在镜子背后有个手环,拿着,正好可以照镜子,不过这样却没办法梳妆打扮的。
华清苑觉得这西洋镜使起来没有大乐的镜子方便,大、还用不着费一只手举着来照。就算是小一些的镜子,虽然要举着,都是有个小手柄,不用屈着手腕,方便多了。
但西洋镜倒是比大乐的镜子照看得清晰些,只是可惜了,给她扔出了一道裂缝。照起镜子来,人就像是裂开了两半,华清苑摸着裂缝,后悔着,后悔那晚不该扔着爹娘寄回来的物件。
正当华清苑视线模糊,快要哭出来之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华清苑赶紧抬头眨巴眨巴眼睛,用手绢擦拭眼周,想着应当是花芽讨齐了“好意头”回来了,面上端起笑道了声:“进来吧。”
没想到看见的竟不是花芽那瘦削的脸盘,而是一张白乎乎的鹅蛋脸。原是大姑母的女儿,华清苑的表姐——徐枝絹。两人同在安溪侯府读书认字,学习礼仪,因着“表小姐”的身份,倒也比同袁绮雯相处得更要好些。
华清苑很喜欢这个表姐,虽两人相差四岁,可十三岁的徐枝絹却有着孩子般的纯真与跳脱,时时“语出逗人”,倒是让华清苑在安溪侯府的生活多些笑声。
徐枝絹是美的,即便鼻子周遭点缀着几颗小褐点,也是很自然的美,带着鼓动人的活力,尤其是笑起来,不带一点扭捏,若是学了那些大家闺秀的掩嘴微笑或是抿嘴笑,却变了味道。
许枝絹看到华清苑,立即露出她一排漂亮的小牙,喊道:“苑儿,病可好了?”
华清苑点点头,倒了杯茶放在桌子上,徐枝絹也不客气,举起来就喝尽。华清苑问道:“怎么到这来了?不是还没到晚宴么?”
徐枝絹笑得狡黠:“我可是偷着来的,想着表妹你的病还没好,这不牵挂着嘛!”说罢,从锦囊处取出一个小泥人,显摆地在华清苑面前晃荡了几下,才递给华清苑,带着讨赞的口气:“那,给你的,这可是我求我娘很久,才得的!”
华清苑笑了,徐枝絹今年快十四了,可性子还是这般爱玩爱闹,不过她在男女之情上,倒是匹对得了年龄,同邻居家的小少年早就约定了鸳鸯盟誓。
两家长辈倒也对此无二言,一副默认的状态,也难怪,婚事嫁娶不过讲究的就是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又加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要说成不了事,那才叫怪呢!
姐妹两讲了一会体己话,花芽就兴冲冲地回来了,还没进门呢就喊道:“表小姐!表小姐!”当花芽踏进屋子,看到徐枝絹先是一惊,而后笑嘻嘻道:“徐表小姐也在呢!”说罢将手里提着的小锦囊放在桌子上,一点点打开,竟都是黄灿灿的金片叶子!
“谁赏的?好大的手笔?”徐枝絹大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