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的热度,令许冰雾醒过神,发现自己居然在大街上差点哭起来,她立刻嘲笑了一声。
帽檐拉得更下,口罩往上拉了一些,公交车来了,她任由周围的人群抢上前去,自己反而避到了人群外。
一时没有注意到,这个点有很多人。
她犹豫要不要改道去打车。
这时,背包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冷冷笑了一下,反手从背包里取出手机。
屏幕上显出灰色的两个重叠字,这个过去看到总要心惊胆战一秒的电话,这一刻竟有一种拯救了她的感觉。
也好,刚才还只是一点抗拒,可到现在已经演变成,她根本一点也不想回家了。
“喂?舅舅找我?”
“…………”
那边沉默,她突然笑出来。
虽然看不到,但她知道夜离这个时候的表情一定很精彩。用“一脸懵”来形容夜离是不是很可笑?
“你在哪?”
看,逼得他连“你”都说出来了。
许冰雾笑到一半打住,冷淡的回地址,“旭华超市门口,你猜是哪一个门?”
她说“你猜”时也冷得像冰,完全和女孩撒娇的样子搭不上边。可这样的对话内容,分明又像是一个调皮的女孩在向男方撒娇。
许冰雾先挂了电话,就站在路边等着,她想,她就数到一百吧,如果夜离来了,就跟他走,如果在那之前不来,她就打车走了。
夜离来得还是挺快的。虽然对一百来说,算是接近尾声了。
她数到七十七的时候,他的车停到她面前。
这闹市之中,他的人都不方便先下来给她开车门的,许冰雾也不想被人发现,乖觉地自己上了车。
车子很快发动,许冰雾将手里一袋零食不客气的摆在了两人中间。
窗外的建筑光影像流动的线条在夜离脸上闪过,她一直都知道他的眼眶很深邃,里面盛着的一双眼睛像一对黑色的深潭,其上的剑眉就像利剑映射在潭中,他眉宇天然冰冷,一双眼睛就像藏满利剑的深潭。
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已是最深刻的表情。
这一刻,不知道为何,她竟然不害怕这双眼睛。
也许,是这段时间被他用舅舅的身份“宠”着,她的胆子变大了?
还是,刚刚被人伤着,她死猪不怕开水烫?
呵呵,也许都有吧。
她忽然不想管那么多。像喝醉了酒的人一样,只想顺着自己。
“舅舅,要吃吗?”
她从满袋子里挑出一包话梅糖,扬起在他眼前问。
前方的林声捂住脸,狠狠抽了抽眉毛。
夜离朝后视镜扫了一眼,司机立刻按下一个开关,屏风将前后四人隔绝。
许冰雾本就没指望他真的会吃,问了一句已收回,自己拆开包装吃起来。
“你喂我。”
夜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许冰雾抬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捏着一颗话梅。
她有点呆怔了。
夜离唇角稍稍抿了抿,只抿出一根头发丝那么细的一个笑,然后他从她手上改为看着她。
许冰雾还在想,他真的要吃?我只是随便逗他的。咦?不,我怎么会逗夜离呢?他可不是小猫小狗,他是藏獒。
正胡乱想着,手腕上一紧,她的手已被迫移动,那颗话梅被凑到了一副线条细薄的唇边。
只细细小小的被咬了一口。
许冰雾愣愣的看着他。
话梅糖上还有糖霜,白白的一点,粘在他的唇上。
如果是她,会伸出舌头舔一下,不过他……好像不会。
“你不吃吗?”那粘着一点糖霜的唇突然开阖。
许冰雾又愣了愣,毫无知觉的将手里那颗话梅含进了嘴里。含的时候还在想,他果然不会吃话梅糖,这明明是要一整颗一整颗吃的。哪有像他这样只咬一点点的。
她仍然看着夜离的唇,大概是洁癖作怪,她怎么看都觉得那一点糖霜很碍眼。
那唇却在她眼中忽又勾勒出一丝笑容。
令她再次一怔。
嘴里话梅的味道过酸,她还恍惚的想,都是他把糖霜吃走了。
这一想终于回过神来,嘴里便咬不下去了。
她……她居然……吃了……
“手帕。”
夜离朝她伸出手。
手帕?对了,她有手帕。
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抽出手帕,她本意是要自己用的,但……看着夜离伸出的手,和他的唇,算了,先给他用吧,反正她等下是要那样用的。
夜离接过她的手帕将唇上拭干净,许冰雾还伸着手等着他还。
他擦得很慢,慢得让人觉得他是故意的。
这会儿,许冰雾对他的警惕心终于回笼。
一时暗悔不已,她刚刚是怎么了?被鬼迷惑了心窍吗?居然真的喂他吃东西?还……还把他吃过的……唔!
夜离终于擦完,许冰雾一接过手帕就捂着嘴一吐,将东西飞快包起来道,“失礼了,车上没有垃圾桶,我还是不吃了。”
失礼了?夜离咀嚼着她脱口而出的这三个字,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锐利藏剑的深潭瞬间柔化了几分,似有一条紫色的娇小游鱼溜过,可惜无人得见。
一时无话。
许冰雾本以为夜离会带她去哪家餐厅,或是会所,或者也会是南郊别墅。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夜离居然是送她回家。
兜了一个圈子,在她最不想回到这里的时候,居然是夜离送她回了这里。
“你……”许冰雾忍不住开口,却又觉得难以启齿。她该怎么说?说你怎么不带我去你的地方?…………
算了,她还是下去吧。你可真可笑,以往不是求之不得他不要来找你吗?
“等等。”
她正要开门下车,夜离却在这时叫住了她。
许冰雾回头,不明白他又要干什么。
夜离却是将屏风按下一线,对前排司机道,“把车开去地下停车场。”
司机恭声应了是。
许冰雾不解,“去哪儿做什么?”
夜离却靠回去,没有回答。
许冰雾只得按耐着,握紧购物袋的带子。
车一直开到了地下停车场,里面光线昏暗,有晕黄的声控灯随着司机两声喇叭亮了起来。即便这样,也像从白天走进了黑夜。
许冰雾等车一停下就打开车门,算了不管他,从这里又不是不能坐电梯上去。
可是她又没有想到,身后有人跟着下了车。
“你…………!”
一回头看到那人身影,她着实吓得不轻。
林声和那名司机也下车了,两人恭敬站在车子旁,对着朝她走过来的男人弯了下腰。
“叫我什么?”夜离在她面前停步,出口又是这一句。
过去,他常说的是“过来”,最近他换成这句。有事没事就“纠正”她的称呼。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被洗脑的小白鼠。
“舅……舅。”
她按耐着叫出口,却不打算继续朝电梯走,“您这是要去哪里?”
夜离的眉尖轻轻一挑,道,“送你回去。”
许冰雾立刻道,“不用了,我已经到这儿了,我不是小孩,可以自己坐电梯。”
夜离看着她,柔和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有一种他的眼神似乎也被柔化的错觉。
“是吗?在长辈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这一句,你没听过?”
他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又大大出乎许冰雾的意外。
他还当她舅舅上瘾了是不是?他算哪门子的长辈?
她本该拒绝到底的,可这会儿该死的,一道车光打进来,又进来了一辆车。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拉着他的手跑进了电梯,立刻按下楼层,关闭了电梯门。
站在电梯里,她把帽子和口罩重新从背包里拿出来,帽子她自己戴上,口罩却拿在手里犹豫。
夜离对上她的目光,无声挑眉。
“你……就不怕有人看到你吗?”她是为他着想好不好?
“是你在怕。”头顶传来这人轻轻的一哼。
每当这个时候,许冰雾总是止不住的想到狄宁。就好像恐怖的成年魔王——夜离体内其实还住着一个少年狄宁。有时会露给她看一点任性和恶劣。让她哑口无言。
好吧,她承认是她在怕。
所以,她更加理直气壮的把口罩举到他面前。
两人隔着口罩对视,不知道为什么,夜离首先收回视线,看着那口罩,居然没有拒绝。
只是道,“我没戴过,不会。”
当然知道你不会了,这种时候许冰雾倒是没有扭捏,本就没打算让他自己戴。
她踮起脚尖,将两旁的耳搭套在他耳朵上,又一时顺手替他拨了一下头发。
冰凉细柔的触感,第一次发现,他这样一个锐利的人,居然有着这么细的头发。
还有,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了这么长的头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