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如烟领着陈嬷嬷及一众采女提着灯来到这个小院,一眼就在院外的一处空地上看见了月下散步的穆素卿。
吴如烟脸上邀功似的表情明显一僵,连上扬的音调都透着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
穆素卿似是才发现来势汹汹的众人,收了手中的竹枝看向她们,挑眉。
“我自己的院子,如何不在这里?”
她伸手拂了拂袖,抬眸,将视线定在为首略有探究的人身上,“陈嬷嬷这般兴师动众,却又是为何?”
陈嬷嬷微眯着眸打量了下面前之人,一身月白宽袖大衫,长发及腰,微乱,慵懒而自适,只是面容清冷沉静,尤其一双眼眸,清透如月光。
眼底的打量只是一瞬,她沉声问她:“你深夜不睡却是为何?你难道不知,人定之后,采女不可独自于宫中走动?”
“嬷嬷说笑了。”穆素卿脸上不见不点慌乱,摊手望了下四周,“我只是于院中散散步,并不曾出去。难道说,这样也犯了宫规?”
陈嬷嬷沉了嘴角,没有说话,却是皱着眉看着旁边向自己举报的吴如烟。
陈嬷嬷那一眼极为严厉,吴如烟心中一抖,却是急了。
“不可能,你刚刚明明不在这。”
穆素卿嘴角带过一丝玩味,环胸歪头视她,“你确定?”
“我——”
吴如烟刚想出声被身边的方宁怡拽拽手臂拦下,她愤愤闭了嘴,眼睛却是瞄上穆素卿手中的东西,眼中一亮。
“你说你散步,那你手中拿的又是什么?”
话落,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穆素卿手中的竹条。
穆素卿毫不在意的将枝条展现在众人面前,淡淡解释,“万寿节在即,嬷嬷日前不是说了么,采女们届时面圣需自备节目。我睡不着,正好练习我的独舞,可是有问题?”
李思蓉在这时适时插进话来,“陈嬷嬷,我可以作证,素卿最近晚上都有在练习。”
“胡说,哪有舞蹈是拿着枝条练习的。”
吴如烟似是咬着她不放了,她深知,若这次拿不下姓穆的,她在陈嬷嬷面前就彻底落下坏印象。
与吴如烟的激动不同,穆素卿始终一派从容,她轻轻拂过手中竹条,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我身在武官之家,会的,自然是武人之舞,你没见过,给你瞧瞧也无妨。”
话落,她握着手中的枝条突然划过众人面前,本是懒懒站于空地中的人突然极速动了起来。
月光下,那白色的身影如暗夜精灵,身姿更是矫若惊龙。就在众人看的目不暇接之时,面前的竹枝突然狠狠向吴如烟脑门直直刺了过去。
吴如烟陡然瞪大眼,穆素卿的动作极快,她竟是连反应也无,脚下僵住动弹不得,竟尝到了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恐惧,眼睁睁看着那犹如利剑般的东西迎面而来。
就在吴如烟以为此劫难逃时,那枝头堪堪在离她额头分毫之处停下,若再近一分,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根枝条,你怕什么?”
随着穆素卿淡淡收了手,将竹枝一丢,连眼神似乎都懒得给她。
吴如烟这才双脚一软瘫倒在地,煞白着一张脸抖着身子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被人扶起后,她脑子里都还是乱的,就听得陈嬷嬷没有温度的训斥。
“吴采女,看来你真的是太闲了,既然如此,你便抄三百遍宫规给奴婢吧。”
浩浩荡荡来的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只是临走前,穆素卿接受到了一道微微探究的视线,巡视过去,却不期然与柳婉的目光相撞。
她微微提唇,柳婉似是一怔,然后淡淡收回眸,跟着走了。
李思蓉叹着气走到近旁,眼神还落在她们离去的方向。
“经这么一闹,吴如烟暂时会消停一会儿了吧?”
穆素卿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自己连日来的反常已经引起了吴如烟的怀疑,与其不断加大她的怀疑,不如趁此机会一次性打压,最近一段时间,应该会是清净一些了。
只是,她眼神轻轻扫过身边的女子,眸光微闪。
自己这些夜晚经常出去练舞的事并不是假的,而且并不顾忌着李思蓉。有些事,不让她知道,才是对她好。
完全不觉穆素卿心里何思何想的李思蓉伸了个大大懒腰,“大晚上被搅的不得安宁,你们这些人精力还真是好。”
边说着,她撑着腰往屋里走,清醒之后却开始头疼自己的问题,“素卿,你表演剑舞,那我该表演什么?这次万寿节,是采女们第一次面见圣上,成败在此一举啊。”
穆素卿跟在她身后听着她的一路哀怨,离天亮还早,她重新躺了回去,而李思蓉却是失眠了。
穆素卿余光看见另一边床上的女子翻来覆去,一会一个叹气。
“素卿,我听别人说,皇上长的可好看了,上次惊鸿一瞥,可惜没看清,可惜。”
穆素卿躺在床上枕着手臂,耳边是李思蓉的啧啧赞叹,她挽唇。
“你没正眼见过,如何又知晓他好看?”
那头的人听了一下来了劲儿,从床上撑起头远远的看过去。
“你当我包打听是浪得虚名?我可告诉你,咱们皇上这盛世美颜可是有史官记载的!”
见那头的人似乎一点也不好奇,李思蓉嘿了一声,“你别不信啊,我给你念念你就知道了。”
李思蓉晃着脑袋,将本朝某位名人的一句举国盛传的评价娓娓道出:“琅帝者,少聪,姿绝世。其神姿高彻,风韵远在尘世之外,使人见之若披云雾睹青天。”
李思蓉像是陷入了某个回忆,目光微微渺远。
“我曾听阿爹说,辰国未统之前,皇上那时还只是一个十七岁少年,却已经带甲挂帅。因为面容太过美貌,导致敌方将领延误战机大败。后来每次打战,皇上只好用一张恐怖铁面覆面,不过也因此,天下皆知琅帝貌美。”
李思蓉的话让穆素卿也陷入了前世的一个久远回忆——
“长歌,你不开心,为什么?”
“阿清,你可知一个男子被别人说成漂亮,是何感觉?”
“……平心而论,他们没说错。”
少年笑,“那么于你而言呢?”
“自然、亦是如此的。”
“……那没办法了,阿清你记着,普天之下,你只能觉得我是最漂亮的。你的眼里心里,再不准有其他男子,女人也不行。”
“长歌,我是你阿姊。”
“阿清,你扪心自问,你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