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女们早膳后,都会集中在大殿内学习宫规。
来教导采女的陈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常年侍奉在皇后身侧,深得器重,且听说其为人严厉。
教导期间,她虽口口声声自称奴婢,可所有采女都不敢轻视了她,反而各个恭敬有加。
“跪拜礼一共有九种,而稽首就是正拜中之最重,即臣拜君之礼。所以面见君主时,诸位采女都需行稽首之礼,奴婢先示范一遍。”
大殿中,采女们分列两侧,仔细看着陈嬷嬷的动作。
吴如烟侧头看了不远处的穆素卿一眼,见她正看着陈嬷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悄声走近状似不小心撞了穆素卿身边的李思蓉,李思蓉一个没防备,轻呼一声撞向了穆素卿,将她推了出去。
“怎么回事!”
陈嬷嬷严厉的目光随即扫射过来。
“嬷嬷,穆素卿说她做的更标准,要给我们示范一遍。”
吴如烟脸上带着笑,回头看着穆素卿时,眉头犹有挑衅地挑高了一下。
“你胡说,我刚刚就在素卿旁边,她什么也没说!”
“你刚刚都要摔倒了哪听见她嚷嚷什么了?在场的众多姐妹都听见了,是不是?”
旁边跟吴如烟一伙的采女纷纷应和。
“你!”
“够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陈嬷嬷——”
李思蓉还要理论,被穆素卿拦下,一见到穆素卿眼中的神色,李思蓉愤愤忍了下去。
陈嬷嬷起身来到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的穆素卿面前,在穆素卿淡淡的神色对视过来时,不知怎的心头莫名一震,下一瞬她微眯起眼。
“你要试试?”
穆素卿环过一众等着看好戏的人,收回视线。
“那便做一次吧。”
话落,陈嬷嬷让开道,众人退散开了些许。
穆素卿来至席前,轻轻拂了下袖,她看着殿外的天空,脑中一瞬闪过些许片段。
依稀记得很久以前,他一袭十二章纹的玄色衮冕,在朝议大殿之上将她缓缓牵上了高堂之上。
百官进贺,山呼万岁。
他说,他脚下的这片江山亦是属于她的,他要她与之一起览遍这万里河山、共享这盛世繁华。
前世种种已如烟消,穆素卿收回视线,微微凝神,然后抬起手,左手按在右手上,举手至额,掌心朝内缓缓拱手于地,与此同时,头也缓缓至于地,额头点在手背,停留了一段时间后,直起上身,同时手举起。
如此,在规规正正完成做了一遍后,她起身。她神情此时微有肃穆,那种庄严让大殿内的人不自觉跟着安静了下来。
陈嬷嬷率先反应过来,素来板着的脸此时却有着一丝惊异,她露出赞赏。
“你做的很好。诸位采女都看见了,行君臣之礼,动作规范是基础,而最重要的,是要对君主心怀敬重,心敬则情恭,情恭则礼欲至。”
一声赞扬让众人回神,吴如烟有些愤恨的盯着穆素卿,穆素卿没理,倒是旁边的李思蓉冲吴如烟得意的扬了扬眉。
又教了些许规矩,自由练习的间刻,李思蓉兴冲冲的围着穆素卿,看着她为她梳的发髻,越看越满意。
“你真是厉害,这些宫规全部都难不住你!你看见没,吴如烟都要气的七窍生烟了!”
她看了一眼在那冲别人发着脾气的人,笑着笑着突然回过头看穆素卿,眼里染起疑惑。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宫规我看你做起来甚是熟练,好像从小就是宫中长大的一样。”李思蓉凑近了头,满脸的兴味,“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呀?”
闻言,穆素卿眸光一动,回瞟她,“或许前世,我是个娘娘也说不准。”
李思蓉表情明显一愣,她这副样子,是在跟自己打趣?
不过下一刻,穆素卿的目光又重新移开了去,顺着她悠悠的视线,李思蓉果然看见了同样在另一边众星拱绕的柳婉。
是了,唯一在采女中享有封号的柳婉同样也是不可小觑。因着她背后的势力,她甚至不需要任何动作,自有一帮采女赶着趟儿的为她鞍前马后。
不过这柳宝林到底是出自大家,而且知书达理,虽是封了宝林,却是没什么架子,在采女中人缘甚好。无形中,也形成了一股以柳婉为首的团体。
倒是她们两个,孤零零的自成一派,俨然有被排挤的意思。思及此,她微有感的叹了声。
这后宫,远比她想的艰难啊。
似是察觉到了有人的巡视,再给别人讲解跪拜要领的柳婉侧头回望了过去。
果然,她见到了那道目光的主人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眼底水波微微流转,打量只在一瞬间,柳婉向她微微颔首,换那人微提了唇角。
看来上官凌雁的表妹,倒是比她这个表姐当年要落落得体的多了。
不过照李思蓉所说,上官凌雁已经尽得圣宠,后族势力在朝中已经稳固,何必再拉一个表妹进来?
回到小院时,穆素卿便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
李思蓉正对镜梳发,闻言梳头的动作一滞,她从镜中打量着脸上有着淡淡疑惑的女子,甚为自得地咳了一声,放下梳子在穆素卿身边坐下。
她微有神秘的凑近,小声问穆素卿:“你知道柳婉如今几岁了么?”
闻言,穆素卿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她。
李思蓉小心的往四处望了下,向穆素卿比了手势,“十七了。”
穆素卿微微挑高了一只眉,却只见李思蓉脸上更为得意,她微微清了清嗓。
“你没发现么?宫里虽有不少妃嫔,不过至今无一人怀有子嗣,包括皇后。”
穆素卿微垂的羽睫似是微微一颤,“那跟柳婉又有何干系?”
李思蓉哎呀了一声,调整了下坐姿愈发凑近,“还不明白么?皇后这是急了。而且我还听说,这柳宝林先前原是有意中人的,不过碍于家族势力,生生在家待到这岁数才被送进了宫。”
所以,终究只是一颗棋子么?
穆素卿端起茶杯,却是不喝,盯着微微荡漾的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思蓉见此,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捧着茶杯面容犹有忧色。
“你说,”她的语气里染上了一丝明显的担忧,瞅着穆素卿越发压低声音,“是不是皇上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