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小胖子喝了个烂醉如泥,阿萨德隆和加西亚也好不到哪里去。
萨达葛的话一字一句都是揭穿了她们内心最不愿回想起来的事情,无奈也好,郁闷也罢,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的无奈,就是这么的三六九等。
罗亚也是喝了个酩酊大醉,最后也不知道是由谁搀扶着一步一个踉跄回到了家,忍不住在角落里大吐了起来。
“你还好吧,我给你敷热毛巾泡杯水。”
那人将他从床上扶起,声音在耳边轻轻的传开,正欲转身的时候却被稍稍清醒过来的罗亚一把抓住了掌心。
“是你么,婕拉。”
空间变得凝滞,没有传来任何回复,一阵细碎的脚步,木门被人轻轻闭合关上。罗亚的手心重重垂落床沿,无声叹息。在他的眼中,婕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少女,脸上总是带着温暖的微笑,会因一点点的赞美和肯定害羞欢喜,也会因一点点的委屈伤心。
她很温柔,比任何人都要温柔,可也正是这份温柔才使得罗亚硬下了心肠。因为现在的他,连自己都还没活明白,不想再把别人的人生弄得一塌糊涂。
次日,龙塔之外的域外森林。
时隔一年,这儿依然是一副郁郁葱葱草木峥嵘的模样。微风吹过,树杈与叶沙沙作响,一只小小的雀儿留驻在了树根下,沐浴着被斑驳树叶稀释后的温暖阳光。
主道上,罗亚和萨达葛并肩而行。
作为第一个在龙塔相识的朋友,他的离去对罗亚来说触动极大,那张平日里永远带着憨厚笑意的脸庞此时笼罩着阴霾,数次欲言又止。
“萨达葛,有什么话就说吧,别忍着。”罗亚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走在前头的萨达葛停下了步子,侧过头看着罗亚,嗡动着嘴角道:“希拉姆死了,他是西南公爵的儿子。你告诉我,罗亚。这件事情不是你干的,对不对?”
罗亚的心头猛然跳动,迅速沉下了脸,以冷漠掩饰了慌乱,“怎么,他们以为是我做的,然后连累到你了么?”
“不是你就好,不是就好”
萨达葛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他同样拍了拍罗亚的肩头,道:“就送到这里吧,罗亚。有机会来乌坦城的话,我请你吃好多好吃的。”
“啊,对了。”突然想到了什么的萨达葛急忙转身,从行囊里拿出了一小叠油纸包裹的事物递给了罗亚,“我们刚见面那天看你挺喜欢吃的,就都留给你啦!”
说完,萨达葛快步离开了森林主道,可没走几步就渐渐慢了下来,转过身子对上了罗亚的眼睛,哭得像个孩子。
“我真的不想离开啊”
告别了萨达葛之后,平静的森林中传出了一声巨响,无数的飞鸟受惊离开枝头。
罗亚收回了砸在树干上的拳头,懊悔迅速笼罩了心头,他后悔了,后悔杀了希拉姆。他骗了萨达葛,而萨达葛也同样骗了他。
可一个是因为愧疚,一个却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朋友担心。
看着手指关节上泛开的淤红,一记响亮的耳光被他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朋友我还配么。
沙沙沙沙
风声越来越大,树叶无端凋落,泛黄,旋即干枯。
空气中多了一丝肃杀,正确的来说,应该是毫无掩饰念头的杀气。
罗亚几乎能够嗅到,这整个森林主道的入口处弥漫开了浓重的血腥。事实上,他早就察觉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直到现在他才确定是冲着自己来的,而非萨达葛。
看来,自己还真是做了一件后患无穷的事情。
罗亚一脸平静的走进了主道内,碧绿的眼睛在逐渐暗淡的光线下亮了幽光,他没有带着锈剑,剩下的就只有一柄不曾离身的断刀。
流丽,婕拉,萨达葛。
这些天这些人这些事,堆集在了一起出现,罗亚的心境早就被搅得一团糟。所以当他察觉到有复数以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最终出现的不是紧张,是期待。
但愿,别太无趣了。
当然了,除了可以察觉到的杀机外,其中似乎也隐藏着几个棘手的家伙,这一点是最让人警惕的。
等到这周围的光线全部被黑暗掩盖后,罗亚几乎是瞬间横移一步直接钻入了茫茫域外森林之中,脚步迅速迈动,像一头蟒蛇般曲线前行,跃上了树梢,身体丝毫不显停顿,从这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并且刻意造成了巨大动静,用四散开去的野兽作为掩护。
他最后选择藏匿在了难以发现的荆棘丛中,视线正好对着跟踪者必经的路线。果不其然,一名穿着黑色轻甲的刺客得以出现,手里握着柄精钢锻造的军刀,上头分别有三道刮槽,一旦刺中就可以保证切实刺入皮肉,造成难以愈合的大量出血。
这名刺客左右四顾来回查探,看似漫不经心,然而每一个关节都处在了僵硬状态,说明随时都做好了对战准备。
罗亚慢慢裂开嘴角,无声无息的从树丛出现在他背后,起身,站定,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时用断刀隔开了咽喉。
刺客挣扎,竭力挥舞刀刃,然而罗亚一个用力就将他按在了地上,用脚掌踩住最重要脊椎,避免其发出太大的响动。刺客死后,罗亚顺手取过了三棱匕首握在了左手,指尖聚起了一点魔法的光芒。
咒法,白雷。
在黑暗中无比显眼的白光引起了数道目光的注意,五名离得比较近的战士开始迅速靠近和包围,他们以最快的步伐毕竟,几个呼吸间就抵达了事发地。
看着地上还未完全干涸的血渍愣了愣,颇为不知所措。其中有一名战士察觉到了地上血渍的动向,慢慢低头望去,发现自己的靴子边上竟然还有一只手掌!
战士的眼角骤然抽搐,目光顺着手掌一路朝上,看到的景象令他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停顿数秒,然后猛地呕吐起来。
肢解,完全被肢解!包括手臂,双腿,头颅,之前那名刺客的尸体被肢解成了六份!
“呕”
那士兵终于吐完了,和四名同伴对望间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在情报中,他们要对付的可只是一个刚刚十六岁的少年!
不远处的一汪水洼前,罗亚靠近了水面,正使劲的冲洗着手上和衣服上的血渍,而这也是他为什么总是喜欢披上黑袍的原因之一。
因为黑色可以掩盖血迹,包括自己的和敌人的。
然而在靠近这里的时候,罗亚并没有发现旁边的树干背后还躲着一条隐藏起来的‘毒蛇’,在他蹲下身子的那个瞬间,一个记录了‘闪光术’的魔法卷轴突然出现,亮起了耀眼夺目的强光。
根本没有准备的罗亚陷入了短暂性的失明状态,紧接着腰部就是一阵刺痛。凭着直觉,他敏锐判断出对方应该是以向前俯冲的姿势刺中了自己,因为这样的动作能够在造成伤害的同时躲避本能的向后反击,并且让伤口继续加深扩大。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罗亚将断刀直接朝上刺出,听到了一连串活生生斩开血肉和鲜血喷溅的响动。
尸体噗通砸落在了跟前,是一个蒙着面的女人,睁大的眼角仿佛是至死都不相信,自己最为擅长的背后刺杀会被破解,反击。
罗亚终于洗干净了血渍,撕下女刺客身上的布料包扎了伤口,虽然依然受到闪光术影响看不清楚东西,但起码已经能够勉强分辨景物和线条了。他慎重调节着身体状态,在龙塔的这一年安逸生活似乎并没有磨掉骨子里的战斗本能,他仿佛回到了久远之前的威亚平原,在一个个漆黑的夜里夺走生命。
闪光术同样引起了敌人的注意。
这一次,五名战士出没的十分小心,流淌的河水影响了他们的听觉判断,沙沙的风声造成了杂音,光线依然黑暗,随时都可能和对方短兵相接。而在见识了之前的肢解后,五名士兵的胆子已经没了刚来时的大。
他们也同样发现了女刺客的尸体,被人遗弃在了河水中。一名武士正想着靠近察看,然而水中突然伸出了一只胳膊,将他整个人都拉了下去!
“救救命!”只是这一声短短的呼救,下一刻殷红的血浆从水下渗了出来。
“在这!人在这里!弓箭呢,卷轴,对,雷系魔法卷轴!”
一片混乱中,河水砰然炸开。漆黑的阴影从中出现,左右分别握着一柄匕首,全身上下可以看到的唯有一只碧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游荡飘远如同鬼火。
战斗结束的很快,等同单方面的虐杀。
可密林里又响起了不急不忙的脚步声,这一次出现的人物和之前小心翼翼的刺客和士兵全然不同,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身影和压低脚步,完全是一种对自身实力的肯定和自信。
换句话说,他根本不认为罗亚能有在其视野中逃脱,或者在他手中反击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