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工作室刚开始是个平房,有四个大间,张建国哥俩买来的普通机床,那种人工上件,手摇凭感觉把握尺寸的那种。
喝多了有点上头,他在那比比划划:“车出来一个零件一块钱,我和我哥一天车了三十多个,那时候不舍得买橡胶手套,切削液腐蚀手疼的受不了才停下来。”
“车床坏了没人会修,踏马的!那个老外看我哥站在那,觉得挡着自己维修上去推了一把,还骂着……那个叫什么,fuck。我哥还得陪着笑,求着人家给我们修好。连螺帽都得买国外的,干x娘。”
“国外的东西是好啊,唉!”
张建国喝多了,什么话都往外说。老张酒量真不行,成蹊坐在对面那叫一个尴尬。马路边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带儿子出来批评教育的呢。你看你把你爸惹得,喝多了吧。
成蹊再怎么帮他,也是外人。有些东西明令禁止,不说别人,何良友带来的三个技术员是肯定不会让他上手的。那个乐敏虽然说话不中听,但有句话是真的,干机械这行,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入职协议和劳动合同都没有,什么东西都让你看了让你学了,你走了另起门户,人家就是为自己培养了一个竞争对手。
手机响了,成蹊招呼张建国助手看好他。
“我接个电话,你悠着点啊。”成蹊看了一眼手机,是老爸老妈。
之前成蹊一个星期能往家里打一个电话,最近没怎么打,家里问问情况是正常的,
蹊爸买房子的地段规划了一个大商场,楼下不远修了公交站。如今是既有小学校区又有二高的校区范围,消息发出后,短时间内成蹊家里买的房子近乎翻了一番。
成蹊叮嘱蹊爸,手头不紧老房子就别卖了,找个靠谱的租出去,租金直接还房贷,你们压力也能小不少。
父子二人聊了一会儿,蹊妈接过来了电话。
“儿子。”
“妈。”
“在学校过得还好吧?”
“挺好的。”
“谈女朋友了没有?”蹊妈两句话没问,就直奔主题。
“还没呢,我这还才大一呢妈。”成蹊笑。
“在学校里能找一个就找一个,自谈比经人介绍少费周折。”
“哎,行。我努力,看情况争取争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蹊妈才又问出声。
“你和人家于虹怎么样了?”
“她呀,她挺好的。”成蹊琢磨着话里的意思。
“你们俩,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不支持也不反对,但有一点给你弄清楚。别把可怜当成喜欢人家,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不会的,我们都没有那个想法。”成蹊笑。
对于于虹的情况,两人考虑过,不过儿子毕竟才大一,时间也还早。年轻人的事情,别人也插不上手。
家里房子行市看涨,蹊爸蹊妈说话也硬气了很多,除了个别地方把结婚当成卖女儿的,蹊爸蹊妈有底气给儿子包办一切。不过儿子如果能有本事自己找一个,那当然就更好了。
成蹊打完了电话,又拨通了张建国实验室,何老爷子带来的三个年轻人现在每天就在那边,撇开别的不说,专业素质绝对都是有的。
成蹊是外人,平时都好说,这会儿的情况他就不应该过去了。一是人家有规定,二来这是别人的工作,你插手不是帮忙,是抢饭吃,是结仇,
不买别人的设备,肯定没有时效参数,只能自己慢慢搞。一次实验四个小时打底,为了模拟真实环境,封闭室内要时刻保持一百多度,开门都烫手,外面还不能离开人。
秋老虎的天气,实验室热的像个蒸笼。
李浩斌接过赵文记录的参数:“你汗擦一擦,表格都弄湿了。”
三个年轻人光着膀子,旁边厚厚的一摞数据。这会儿,谁还在意工作服,脱光了都受不了,再穿估计得中暑。
今天三个人轮班,实验不是灵光一闪,百分之九十都是熬时间。张建国负责分析数据,测试材料,还算清闲。何良友带来的三个年轻人为了赶工,熬夜加高温,简直是在遭罪。
材料记录有个硬度调试得他们自己搞,韦式硬度95,大小偏差05。
上午搞了一次调试,83。
下午又搞了一次,还不如上次,81。
“再干一次,还小就改下参数。”
晚上,简单吃了个饭。三人开了封闭室,顿时热浪滚滚。
“多少?”
“94。”
赵文拿来参数,脸都木了:“奶奶的,怎么又正常了?”
参数都没改怎么又正常了?三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能盯着再干一批。
四个小时后,李浩斌受不了了,出去喝水。为了保持封闭室的温度,凉水都带不进来,李浩斌喝完了带来了两杯滚烫的开水。
实验室里等着的两人汗跟水似的,哗哗不要钱的往下滴。喉咙渴的难受,奈何那水实在烫嘴,还得小口小口的呡。
“多少?”
“81。”
又成小的了,又变回之前两批那样了。赵文看了眼时间,半夜快12点了。
“不改了,再干一批。”
约摸四点半的样子,几个人坐在那里干等,中途赵文出去接了点水回来。外面天儿有点蒙蒙亮了,赵文推了推打瞌睡的人。
几个人实在有点熬不动了,可时间太紧,都是强撑着。分析的一瞬间,赵文叹了口气,压着火气往座椅上靠了一下。
“多少啊!”李浩斌急了,开口问。
“106。”赵文把本子往桌上一扔,三人都静静的不动弹。
一天一夜记录下来,连规律都没找到,这时候谈调试就是扯淡。
赵文把几组数据对比了一下,问道道:“还干不干?”
被看着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李浩斌道:“改大,再干一批。”
三人对着参数调好了指令,等到了太阳高挂,新的一天正早晨。
看赵文拿着报表,李浩斌都不敢问了。
“103。”赵文甚至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摇头:“大了。”
还干不干?这是个问题,三个人是年轻人不假,但熬身体是有限度的。
“嘀嘀嘀!”
电话声,赵文走到了桌前接起了电话。
“何总?”
电话那头是何良友,赵文听着。
“不辛苦,你说,什么事儿?”
这会儿停顿的时间长了,赵文听了半天,突然皱紧了眉头,搭眼看了身边的弟兄,
……
“不干了……”赵文放下了电话,停了半天才说到:“总公司买了国外的设备,告诉我们别调了。”
李浩斌坐倒,随手放下手边的表格,看着那高高的两摞报表。
室内仿佛一下什么都没了,没人说话,没人感觉热,只感到心凉。
“嘭!”
猛地一脚蹬翻了脚边的椅子,平时文质彬彬的李浩斌火气爆发了:“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