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坐也是随便坐,不过是有限制的随便坐,自有也是自由,不过是制度之下的自由。
学生有随便坐的权力,老师有随便调的权力,成蹊和周辉都不是傻子,李老师大概嘀咕了什么,他们也能猜出来,也知道这事和王岚脱不了干系。
他们只知道表面,却没猜出来这背后的东西,王岚这次模考不上不下,中等偏后。他就属于那种班里学习成绩一般,性格内向,长相普通,平时也不和别人说话,大多数高三学生毕业最多俩星期就在脑海里遗忘的这种人。
“看我干什么?”王岚见成蹊看他,此地无银三百两。
成蹊没接茬儿,收回了目光,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成蹊为什么印象里到现在还有这么一个人,除了这人嘴碎还因为高三下半学期,高考提前放假之前,因为管不住嘴,他向班主任打了班级里一个混子的报告,说看见他和别班一个女生在走廊里互啃。
都毕业已经快高考了,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班主任都没当一回事儿,快毕业了么。把人家拉过来教育一顿也不顶事儿,没得背后还得啐你一口。
那混子叫曹航,具体过程成蹊不了解,反正就是知道了,毕业前纠集几个社会盲流,把王岚打了一顿,王岚在医院躺了几天,两家人闹到了派出所,自此后高考结束,再无交集。
这种人心理多多少少是有问题的,王岚有个所有人不知道的事情,他喜欢教物理的李老师。所以,有什么小秘密,他乐意通过这个机会和李老师说上哪怕一句话,他还因此知道李雪琴老师有个小名儿叫鲜鲜。
那天看到周辉的所作所为,王岚眼都红了,但是他不敢把想法表露出来,所以更不敢当面找周辉,他偷偷的告诉了李老师。
后来跟着俩人,又看到成蹊带周辉出去吃串儿,王岚得到这个情报后高兴坏了,又把这个事情告诉了班主任,果然有了效果,看到成蹊闷声不吭的,王岚心里简直像刚对着李老师照片撸完了一样爽快。
上过学的都知道,两个人真的关系好,调位儿是没有用的,学生时代的情谊,越到年长越稀罕。这个年代人的思想还没那么的前卫,同窗之谊依旧会珍惜。
晚自习,高三的专有课程,一般是上最后一节课的老师再多看两个小时,学校按一节课时补贴。这会儿串座儿是允许的,问问题,交流其他课程都是可以的,
成蹊看了一眼周辉,俩人打了个颜色,下位探讨了一下。周辉坐在第二排正中,虽然是晚自习,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瞎**神侃也实在放肆。于是决定成蹊去和新同桌交流,周辉坐成蹊旁边。
新同桌是个女同志,读的寄宿。这年代特有的灰布裤子,土红的长袖衬衫。那埋头写字的专注,让成蹊犹豫了一下。
“于虹?”
“哎?”于虹抬头,齐肩短发落了几根,顺手撩了一下。
这是一个美人胚子,清清爽爽的,带着股子书堆里扎久了的书卷气。
于虹看着成蹊,挺主动:“要换位儿?”
“这都能看出来,厉害呀。”
“嘁。”于虹笑。
文青这个词在后世渐渐绝迹,成蹊在后世年代每每想到自己那个年代总是会有种怀念。家庭普通甚至算是贫苦,精神与思想却及其富裕,衣着简朴解读着切科夫,鲍格莫洛夫一类成蹊瞅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的文学作品。这种特有的时代与环境,造就了一类具有时代气息的人:文青。
读书真的能改变一个人,不是简简单单改变生活,也改变了气质与思想。
前世,于虹上完高中回家,回老家结婚时成蹊被邀请,后来听说离了婚独自北漂,再无音讯。
“我帮你看这道不会的题,你帮个忙,怎么样?”平白无故让人家换位儿,也不太好,何况也不是就这一次,处处交情以后提条件也好张嘴。
“哪个呀?”于虹拿着钢笔帽儿点了点练习册:“这个你给我看看?”
成蹊数理化在班里是数得着的,而现在于虹犯的是大多数理科女性的毛病,理科半好不好,想要拼一拼。
艹!远处周辉眯着眼,这特么就勾搭上了?见色忘友啊!
成蹊是实践派,也没有这会儿男生见到女生轻声细语就打磕巴的毛病,给于虹看题挺顺利,是个力学解答题。成蹊教了于虹一个小技巧,整体法解题,把几个分过程做整体的力学解题法。以后这种技巧不值钱,不过现在还挺难得的。
“这老师没教过呀,这么写我看是行,果然跟你我是比不了。”
“一般,也就北大教授的水平。”成蹊没端着。
“……”
于虹抬头仿佛不认识成蹊一样看着他,抿嘴想笑怕老师看见,低头一手扶额遮着脸,半天才缓过来。
现在的人还都挺谦虚的,这么吹牛这会儿听着挺新鲜。
于虹主动下了位儿,倒是把周辉搞的挺不好意思。
周辉故作放松,挺真挚的说道:“谢谢了啊。”
于虹点了下头:“这都小事儿。”
她的心思还停在成蹊给她写的注释和解答上,拿着练习册坐下后,埋头用功。
成蹊的字是后来学的,零四零五年,基本属于大学学历还值钱的最后一批。等零七年自主招生一开,只要不是实在没这方面心思的,都能有个大学上。
也是打这以后,学历的含金量直线下降。之前的二批大学还有那么点精英教育的意思,成蹊的字是选修课的老先生教的,与老先生而言是有教无类,与成蹊而言是碰到了贵人。
字是人的性格提现,看字如看人。硬笔书法刚柔并济,错落有致,也难也不难。成蹊虽没有刻意练硬笔书法,但十几年工作下来,自有一番格调在这字里。
起初他和教他的老先生一样,隶书钪锵有力,再用硬笔写字,满纸剑气扑面而来。后来性子慢慢温吞,功力见长,笔画见柔,慢慢往行书靠拢,内藏山水。
于虹是个性子细腻的,看这些字,就好像在看一个个无言无语的故事。她的功夫不到家,只能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再进一步,便迷蒙不见。
于虹本是看题,渐渐又成了看字,看久了就看到了一个形象,越看越好奇。
鬼使神差的,于虹回头看了一眼,成蹊和周辉在说着什么,却根本没有在意这边。于虹从前没注意过这个看似平常的男同学,现在再打量却总觉得和别人不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