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的平康坊,本就是艺妓美女云集之地,如今更是繁荣昌盛。自朝廷开科举以来,每三年一大考,于是每年都有许多才子举人由于赶考而入了长安城内。
在大唐,才子文人们除了庙堂、江湖,家庭,最多的去处,就是青楼了。青楼除了酒肉鱼水,更多的,却成了才子与文人们评判才情诗意的标准。每一个来长安的诗人才子,必定是要去平康坊内转一转,让那些坊内的名妓,来评判评判的,能拔得头筹的才子,那可叫一个风光霁月,甚至可以说,就算中举,也就此等风光了。
于是平康坊,有了诗人酒客的流连加持,早不再只是青楼如此简单的去处。内里有商贾、诗人、才子,还有政客。可谓煮酒聊史,诗酒天涯,在这平康坊内,都可一见。
若说起这大唐的名妓花魁,也不是拼的字写得究竟有多好、舞跳的究竟有多美、相貌是究竟如何的惊人。大唐聪明的女人很多,许多甚至还能和政治挂钩的上关系,于是这花魁呀,拼的,可是背后的男人。
一座青楼内,都有一名花魁,花魁也会有老的时候,二十几岁的光景,已经要面临人老珠黄的命运,可是花魁们都是聪明人,有一名叫做晴云的花魁,就倒追了大她二十几岁的男人,坊间传言,这种啊,就叫做政治投资。
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太宗甍毙,高宗即位。太宗在去世前,还做了好几件大事,其中有一件匪夷所思,让人不得不想起他年轻时弑兄夺权时的狠厉来,他下令,处死了一名和尚。
这和尚却也不是普通人,他是受太宗之命取经天竺的玄奘大师的大弟子——辩机。
天边的墨云翻滚,密密地压着这座巍峨耸立的长安城,在菜市口,一群人撑着雨伞,围着跪在侧刀下的那名年轻的和尚身边。
和尚浓黑的五官方庄端正,他阖着双眼,在脸上留下了一丝泪痕,随着侧刀而落,血红满眼。再观那群撑着雨伞的人,个个同样也是泪眼朦胧,只是轰隆的雷声伴随着滚滚大雨,很快就冲刷干净地面蜿蜒的血水,一个女人,在和尚的头颅落地之前,极快地用手接住了它。
她血红着眼,颤抖着手,却丝毫没有流泪。她喃喃地对着那怀里闭着眼睛的头颅说道:“盛世,这可是盛世,郎,可我却觉得这妥妥的盛世,不过是圣人之世罢了。”
那女子名唤“高阳”,乃高宗第十八女,两年之后她起兵谋反,很快就被发现镇压,为这大唐盛世,添上了动荡而又浓墨重彩的一笔。
史笔如刀,那是叛变的高阳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心目中的公平与正义,总有一天,将以史料的形式公诸于世。
说来可笑,这个世道,哪里还有敢于直面真相的史官?有人说这高阳公主是白死了,有人说这高阳公主本身骄奢淫逸,不过是咎由自取,可这就是真相吗?而真相,又真的那么重要吗?
长安皇宫内,三清殿旁,有一栋毫不起眼的小楼,人称“凌烟阁”。这栋小楼没有住人,而是陈列着二十四个人的画像。这二十四人,可不是寻常人物,而是跟随唐太宗一起打天下、坐天下的功臣,人称“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有人说,是人,总是会变的。战场上的二十四功臣,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汉。朝堂上的二十四功臣,个个都是三公辅弼的要职。而朝堂上论战,靠得是政治觉悟和手腕,这时时局稳定,于是当年战场上的勇气呀,也被朝堂中的诡谲风波卷得荡然无存,人会变,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到了高宗治世之时,二十四功臣,已过世得七七八八,还活跃于说书先生口中的,则是那赵国公长孙无忌与英国公李勣了。而又过了几年,二十四功臣中,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了英国公李勣。
江湖传言,长孙无忌的离世,代表着门阀士族在朝廷上已经阶段性的落败,这位在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位列第一的功臣,一手辅立了高宗,却因为窃弄威权,最终在自己选择要忠心的人面前,选择了不忠于天下。
长孙无忌真的谋反了吗?毫无疑问,他的确摆弄权利,自古皇室对‘谋反’一词无比敏感,这些功高盖主位极人臣的人,若不是“谋反”,又怎么能平复舆论打入地底无法翻身呢?
细思极恐。是非黑白,又岂是可以一言以蔽之的?
高宗和武后联手打败了长孙无忌为首的阶级门阀,可有权力的地方,就会有纷争;有权力的地方,就会滋生新的**。
“皇后娘娘。”山石水池旁,一名侍臣双手捧上一盒花纹精致的香膏。
“此香膏名曰‘夺仙权’。”那侍臣跪着向前,将装有香膏的盘子高举过头顶,温顺的低着头。
“好名字!”武后听罢抚了抚手掌,凤眸眯了一下,朝站立在一侧的宦官做了一个手势:“赏!”
那侍臣立刻俯身叩谢:“臣,李义府多谢皇后娘娘!”
侍臣退下来后,与武后身侧的宦官并排走在楼宇众多的内殿长廊之中。
“中书令这香膏的名字取得可真好啊!‘夺仙权’。”那宦官笑着回味道。
一旁的李义府立刻做出禁止的手势:“王公公,这‘中书令’一名,可不能随便叫,还是待到颁旨那天,您再来恭贺吧!”他眼底似有些火花:“容貌不老本是仙人的权力,‘夺仙权’,不仅要与仙人比肩,而这位要夺的,可不止是仙人的权力呀!”
“妙,妙哉!”那王公公也随着说话的李义府一同微笑:“这‘夺仙权’,您可要多花些心思在上面,上面这位可是重视着的呢。”
“放心,除了今天奉上的玫瑰香,以后还会有茉莉香、丁香、晚香玉等等。已经制作出来了。”李义府淡淡地说道,却无端的让身旁的王公公感到了一丝冷意。他定了定心,陪了个笑脸便拱手与李义府告辞。
武后还在花园的山石旁,她招呼了一旁的奶娘将那束着高发带着远游冠的男孩拉至自己身侧,那男孩不过五六岁光景,清秀的五官俊俏无比,穿着象征着太子的冠服,玄裘纁里,
更显得皮肤白皙。
武后抚摸了一下男孩的脸颊,却又很快的抽离了自己的手。她抬头看了看就在不远处的那座象征着母仪天下的立政殿,巍峨的行宫,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光彩动人。
武后不禁迷了眼,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同那小男孩诉说:
“弘儿,”她唤他道:“你知道母后为什么要去到那样的宫殿里吗?”
男孩还很小,他睁着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静静地站在原处,估摸是没有办法回答武后这样的问题,一直静默不语。
“我还是‘才人’的时候,太宗皇帝夸我有文才智慧,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我说得再对,这里的许多人还是说我不对,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道理都是相对的;”她笑叹了一声,眼里的风波却一直没有停歇:“可是如今我是皇后了,没有人敢说我不对,就算我真的错了,大家都说我是对的。知道又是为什么吗?因为权力是绝对的。”
李义府出了玄武门后,并没有径直回他的府邸,而是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渭水的南岸。入夜后的渭水,江寒月黑,仿佛那黑暗中隐匿了无数的危险。李义府拨开眼前的残枝,推开了树影重重下一扇沉重的青铜门。
门内又是另一番情景。这是一座旷大的古城,或许还是先秦时留下来的墨家遗址,只是正好被李义府在无意间所发现,他稍稍改造后,将这机关城,改成了他的秘密场所。
古城内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六人高的机关,机关大约有三人合抱之粗,底下架起了大火,有数十名大汉光着膀子,轮流将那大火烧的旺盛而猛烈。
李义府走至那机关面前,抬头去看那机关上正常滚动的齿轮,火光的热度让他的额头也沁出豆大的汗水,他用手擦去汗水,随即又拿起了摆放在一侧的香膏。
“老爷,”一旁有一位管家形象的老者向前说道:“这一批的香膏,比之前的,要更纯了。”
李义府点了点头:“家老,机关里的恶露要清理干净,还有,姑娘要再多找一些过来。”
家老领命退下,指挥两个人将一排姑娘,霍的推入那齿轮转动的机关之中!
腊雪初晴,冰销凝泮,朦胧春意燕子未归之时,那花魁晴云带着一名正在襁褓中的女婴,如愿地嫁入了朝廷司刑太常伯的府邸。
时景屡迁易,流年劫逝波。晴云点了点女娃的眉心,自言自语道:“幸好你已不是生于兵荒马乱之中,不过世道日艰,而这江湖又不过是一团浆糊。于浆糊中兴,谁人又不是个命大的苦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