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颜这一等一直等到了掌灯,左右也没等来明舞阳的人。奶妈张罗着先给她备了饭,她却一口也吃不下。
多年来跟明舞阳对着干的经验告诉她,不吃点苦头,这事绝对不算完。
明颜只喝了几口汤,道:“我今天有点累,先回房了。”
奶妈不明所以,还以为她今天赴宴玩的高兴,道:“那公主快去歇着吧。”
明颜回屋关上门,在平时放伤药的小匣子里翻腾出了点止疼药,也不知道这东西提前吃管不管用,不过能顶一会儿是一会儿。
收拾妥当,她在房中来回踱步,心里跟揣着个小兔子似的砰砰直跳,到最后实在是静不下心来,没法了,就随便拿了本书,强迫自己一行行看下去,别说,这法子还真管用,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明颜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她是被一股森凉的冷意惊醒的。
这感觉就像是冷冰冰的爬行动物趁机钻进了她的衣领子里,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被这股毛骨悚然的凉给惊了起来。
明颜倏地从椅子上弹起。
她睁开眼睛的瞬间才发现房中的灯不知在什么时候灭了,而窗户,竟然打开了。
匕首从袖间滑出,明颜两手交叉横在胸前,警惕地做了个防御的动作。
“什么人?”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快得看不清的身影突然从面前一闪而过,明颜还没来得及反应,劲风便从身后袭来,明颜反手一挡,挥出去的手瞬间被一条绳子似的东西缠住了。
她另一只手上的匕首起落间就要斩断束缚,然而她刚刚靠近,那股绳子跟自己能顺着杆子往上爬一样,把这只手也给困住了。
两只手都交代了,这还打什么!
这什么人,黑灯瞎火的跟她闹的哪出?
开始明颜以为是飞鸾,这家伙不伺候楚奈帛的时候就浑身不自在,得空就来拿她开涮,这种偷袭的把戏他可是没少干。
可是渐渐的,明颜觉着不对。
飞鸾虽然每次看起来都像是对她痛下杀手,可实际上分寸掌握的很好,从来没有伤过她。
更不用说跟此时此刻这样,拿着根绳子套在她脖子上玩命勒了。
这人的功夫也跟飞鸾不是一个路数的,难道是明鸿宇派来的人?
然而容不得她想太多,窒息的感觉一点点迫近,明颜觉得自己两颗眼珠子都要涨爆了。
她现在两手被捆着,脖子被勒着,双脚承担了身上所有的重量,只要一动,只会被勒得更惨,死得更快。
很快,她就站不住了。她依靠着刺客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而勒在她脖子上的绳索却忽而有一瞬间错觉般的松动。
但是很快,那人又加大了力度。
就在明颜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去给阎王爷请安的时候,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奶妈!
奶妈嘀嘀咕咕的声音在这场无声的角力中分外清晰,“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平时疯的整天都不见人影也没见这么累过。”
明颜在意识即将丧失的前一刻,卯足劲,拼上脖子被丫勒断的危险,玩命一个高抬腿,一脚踹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凳子撞上书案,把上面的笔墨纸砚瓶瓶罐罐撞得突突一颤,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动。
奶妈听见声音,快步过来扣门道:“公主?怎么了?你这是摔着了吗?”
没听到明颜的回话,奶妈推门就要进来。
脖子上的禁锢一松,明颜如蒙大赦,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鲜鲜空气。
奶妈闯进来寻摸了一圈,才发现坐在地上的明颜,她大惊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明颜只顾着咳嗽,半天没说上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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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房间里只有她跟奶妈,刺客已经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她顺完了气,哑着嗓子道:“没事,就是起来的时候没看清脚下摔了一下。”
奶妈将她扶起来,道:“刚刚那么大的动静,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呢。”说着,就要去点灯,明颜忙拉住她,“那个……不用了,我还要再睡,点灯怪刺眼的。”
奶妈看了看刚刚情急之下被自己扔在地上的褥子,道:“您瞧瞧这刚刚给我吓的,本来要给您添的两床褥子也扔地上了,我回去给您再换两床来吧。”
明颜道:“不用了,也不脏,凑合用得了。”
奶妈走后,明颜借着月光在铜镜里瞧了瞧自己的狼狈相,她方才没敢让奶妈点灯,就是怕她看出什么来。这会儿整理过发髻,又擦了把脸,除了脸色白点,脖子上有点瘀痕,其余也看不出什么来。
没过多久,明舞阳派人来了。
她日理万机的母皇这个点才得出空来料理她这档子破事,明颜刚跟着那小太监走出甘泉殿,当空响过一道炸雷,霹雳映亮了半边天,所有人都抬头望去。
小太监道:“奴才找人给您进去取把伞吧。”
明颜摇头道:“不用了。”
到了明玥宫,明舞阳正在案前提笔作画,她神情懒懒的,单手支颐,画的也漫不经心,明鸿宇在一旁做着添香的“红袖”,一双眼睛温情脉脉,全都黏在了明舞阳身上。
明颜在殿前跪了半晌,才敢透过案上袅娜的香雾望过去。明鸿宇轻轻推了推明舞阳,道:“孩子来了,你倒是说话呀。”
明舞阳直起身来,打了个哈欠,道:“你太子哥哥同你说过了吧,朕想把你许配给戈将军。”
明颜没吱声。
明舞阳道:“朕明天找人过去给你收拾收拾,带的东西不用太多,亲事在这儿办了,马上就要东征了,你得随他一起去。”
明鸿宇道:“颜颜?你母皇为你赐婚,快谢恩啊。”
这是赐婚?普通富庶人家打发个奴婢嫁人都不会用这么迫不及待的语气吧。
明颜膝行几步,一直跪到明舞阳的眼皮子底下,她抬头望着明舞阳,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说道:“请母皇收回成命。”
明舞阳手腕一抖,差点打翻了砚台,她本以为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走下去,怎么也没想到明颜会在这摆了她一道,“放肆!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竟敢不从?”
明颜道:“哥哥姐姐都尚未成婚,我便出嫁,恐怕于礼不合,望母皇三思。”
明舞阳扯手就将她新绘的大作砸了过来,画纸展开,兜头落下,正盖在明颜脸上,是副颜色上了一半的《比翼双飞图》,上面的鸟雀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你哥哥姐姐的婚事用不着你管,你先管好自己再说吧。朕不是在同你商量,这事也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霸道强横,独断专权,明颜不明白她面对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一点为人母的温情都没有。
明颜索性也不跟她端着了,反正她们两个的谈话基本上都会以吵架结尾。
明颜道:“我不嫁。”
明舞阳“腾”地站起来,指着她鼻尖问道:“你再说一遍。”
“我、不、嫁。”
“来人!给我拖出去,家法伺候!”
明舞阳绕过书案,抬手就想甩明颜一耳光,被明鸿宇拉住,道:“你们母女俩就不能好好说话,干什么非要动手。”
明舞阳怒道:“你看这小兔崽子有想要好好说话的样吗?你先回去,朕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孽障。”
明鸿宇拦也不说好好拦,就轻轻扯着女帝的袖子,这个力道是个人都能挣开,可明舞阳还是收回了手。
两个太监过来要将明颜架走,明颜倏地起身道:“不就是挨揍吗,还用得着你们,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