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明翼做好了一切准备,打算去明玥宫跟女帝和皇夫据理力争的时候,那位秦公子很会挑时候的嗝屁了。
明翼和明颜俱松了口气。
十月底,秋雨接连下了三天,每一日起来都能望见雾蒙蒙的天空,不过多会儿薄雾散去,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明鸿宇这一计不成,定然会再给她寻个下家,就是不知道他这次找的是个酒鬼还是个赌徒了。
明翼将手伸出凉亭外,雨滴瞬间沾湿了他的手掌,他望着被秋雨打蔫的枫叶,道:“我倒是觉得母皇和父君最近没时间管你这档子事。”
明颜问道:“为何?”
“前几日传来战报,说东边的防线有敌军进犯,好像是尧国人。”
明颜道:“尧国?那样的小国也敢同扶休对抗?”
“它与姜国、芷国毗邻,本来夹在两国中间,与我们接壤的地方并不多,不足为惧,可能姜国的覆灭让它发觉唇亡齿寒,开始试着反击了。以它一国之力自然不敢贸然攻打扶休,不过若是有芷国从中作梗,那便不好说了。”
年初战事刚平,百姓们以为终于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可不过眨眼的功夫,难道又要刀兵四起了吗?
明颜道:“母皇又要打仗?”
明翼沉声道,“不得不打,这已经不单单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了,七国乱局已成,稍有势力的君主都想要一统天下,而那些兵力不强的小国为求自保,纷纷依附大国或结成联盟。”他叹息一声,接着说道,“照这样下去,除非一统之势形成,否则,这场战争不会结束的。”
明颜没出过几次门,没见过百姓疾苦,可她也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养活那样数量庞大的军队,需要多到数不清的粮草布帛,银子会像流水一样花出去,这样巨大的损耗,到底能让扶休撑多久呢。而扶休又是必胜的吗?
可事实是,明舞阳不仅有工夫管这档子事,而且是正儿八经的打算在一帮青年才俊里给明颜挑个夫婿。
她近日都在准备东征事宜,虽然她很想出征,但因为前几天生了场不大不小的风寒,加上多年在外风餐露宿,身体一直没机会好好调养,小病变成了大病,最近才刚能下床,也实在不宜长途跋涉舟车劳顿。
于是人选便落在了几个东征的将军身上。
确凿的消息传来时,明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翼的情绪有点高涨,他双手搭在明颜的肩膀上,不遗余力地前后摇晃着,道:“母皇要把你许给镇远将军戈昕霖,这人才二十七岁就已经做了威震四方的大将,一直受母皇器重,若是你能嫁与他,那定是桩好亲事。”
明颜拂开他的手,挑眉道:“你确定?如果他不是有个做信安候的爹,还会如此年轻有为吗?”
明翼小声道:“就算是有一点他爹的原因,可上阵杀敌,所立下的战功也不是假的。”
明颜又道:“我可听说他已经死过好几个老婆了,哥,你说我嫁过去会不会也变得短命。”
她一个公主,嫁给别人做继室,原来就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亲事了。
明翼道:“颜颜你不愿意吗?”
“我能愿意才有鬼。”
雨停了,乌云却未散尽,仿佛随时准备再来一场梧桐细雨,院子里的积水未消,明颜踏着水面,一步溅起一朵水花。
明翼轻声道:“母皇准你随他东征,到了边境,你就可是不再为宫里的事所困扰,又何尝不是另一番天地呢?两军交战,但家眷在后方的守城中,虽然比不上宫里这般安逸,想必也是衣食
无忧。”
明颜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嫁,太子哥哥是来做说客的吗?”
明翼忙解释道:“不不不,我没有,我只是觉得……”
“觉得戈昕霖已经是从驼子里边拔出来的将军对吧?相比其他可能塞给我的瘸腿瞎眼、浑身恶习的男人已经是个不错的选择了对吧?我为什么要把我的下半生拴在一个男人身上?”
明舞阳不是强调“强者得道”,而刻意模糊了男女之间的地位差?怎么到她这就行不通了。她就非要荣辱兴衰全都去仰仗一个男人了?
正元殿中,即便已经到了正午,楚奈帛依然披着衣服半坐在床榻上,他蹙着眉头,脸色白中带了点蜡黄。
飞鸾递过一碗浓稠乌黑的药汁,他仰脖一饮而尽,苦涩沿着药味散开,即便是让人闻着都会不觉皱起眉头来。
楚奈帛却好像只是喝了口隔夜的茶,绷着的表情没变,接过茶碗漱了漱口。
每当这个时候他是最难熬的,天气本来就寒凉,又逢降雨,他伤腿的断骨处便如同针扎蚁噬昼夜不歇的闹腾,连床都下不了。
他彻彻底底的体会了几日当废人的感觉,还能从这滋味中品出一点乐子来,道:“我这可真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吧。”
飞鸾不敢说话,他自然不能接着主子的乐子往下说,可是劝解又显得太苦大仇深,只能一副沉痛哀悼的表情站在一边。
楚奈帛讨了个没趣,便放松了身体,靠在床头上,嘴里咿咿呀呀哼着一首小调。
飞鸾听得出,那是小时候皇后娘娘哄他们睡觉时常哼的曲子,是南焱使臣的到来,勾起了他对故国的回忆吗?
良久,楚奈帛看着窗外问道:“那小丫头多长时间没来了?”
飞鸾:“得有半个多月了吧。”
“呵,这没良心的小东西,说不让她来,她还真就躲得远远的。”
飞鸾低头去收拾药碗。
楚奈帛突然说道:“我听说她母皇给她寻了门好亲事。”
飞鸾:“嗯,信安候的大儿子。”
“明舞阳肯让她嫁给自己嫡系的大臣,看来并非如传闻中那么冷血无情。我还以为依着明鸿宇的性子,得让她去嫁个乞丐呢。”
飞鸾蓦地抬头,道:“公子也觉得此乃良配吗?”
楚奈帛半面的眉梢与唇角齐齐挑起,“良配?对她来说可能是良配,但对我们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飞鸾收拾完了东西,自觉再站下去也起不到什么赏心悦目的作用,楚奈帛喝了药,多半是要小睡一会儿的,他便躬身行礼,打算离开。
就在转身时,楚奈帛翕合的双眼突然睁开,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环了几圈,道:“飞鸾听令。”
飞鸾立马将东西一搁,单膝跪地,脸上少有的正色起来,“属下在。”
“我命你时刻监视明颜的动向,如若她答应嫁给戈昕霖,随他东征,那便杀了她。”
楚奈帛流畅的声线如同一条露着尖牙的毒蛇掷到他面前。飞鸾跪在地上,并没有接令行礼。他的拳头慢慢收紧,颊边的肌肉突突跳动。他只是垂着头,不动,不出声,俨然跪成了一尊石像。
半晌,楚奈帛寒声道:“听见了?”
飞鸾依旧不动。
楚奈帛一掌拍在床榻上,“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吗!以杀人为己任的幽冥卫居然也学会优柔寡断了,扶休的水土还真是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