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眼间,已经进入了冬季,上海的冬天冷风习习,直吹进了人的骨头里,这对于向来怕冷的鸳鸯来说尤其的难受,她整日里神情恹恹,眼看着人就瘦了一圈,整个人更显单薄。
鸳鸯躺在床上,脸上挂着不正常的红云,即使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仍是觉得冷的难受,她感到自己的脚趾也仿佛被冻了一层冰似得,僵的厉害。
肖远帆心疼的摸了摸鸳鸯的额头,热的厉害,生气的看着站在一旁的柳姨,不留情面的训斥道:“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都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为什么不送医院?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柳姨自责的回道:“是我不好。”
肖远帆俯身将被子和鸳鸯一起抱在怀中,大步的朝着楼下走去,急迫的冲着等在楼下的唐安吼道:“快去开车,傻愣着干什么。”
唐安风似得朝着门外跑去。
“念恩……念恩……”鸳鸯已经烧得迷糊了,口中开始不停的念着“念恩”两字。
肖远帆很清楚的听到了鸳鸯的呓语,脚下步伐一顿,心中苦涩,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儿,满腹苦楚无人诉说。
柳姨疑惑肖远帆为何突然停下,正要开口询问时,肖远帆已经抱着鸳鸯又大步流星的迈开了步伐。
当鸳鸯醒来时,入眼一片洁白,她瞬间恍惚,以为自己到了天堂,轻声叫道:“妈妈,妈妈。”
“醒了?感觉哪里不舒服么?”
肖远帆的声音将鸳鸯拉回了现实,她看着一脸担忧的肖远帆,摇摇头,失望的说道:“我以为我能见到我妈妈。”
肖远帆看着憔悴的鸳鸯,不知如何回答。
“也不知道她死的时候痛苦不痛苦?”鸳鸯看向窗外,她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肖远帆久久不语,只是不停的一下一下的拍着鸳鸯的胳膊,想要将自己的全部温暖传递给躺在病床上的鸳鸯。
“念恩最近有来信么?我已经好久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我。我,真的很想他。”鸳鸯转身看向肖远帆,泪水含在眼眶之中。
肖远帆的动作一滞,又不动声色的恢复了原样,说道:“我哥来信了,昨天刚到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他一共写了两页纸,一页半都是在问你,他问你在这儿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很辛苦,还告诉我你怕冷,叫我好好照顾你,他说他很想你,很想,很想。”
一切伪装的坚强瞬间坍塌,泪水已经再也控制不住,鸳鸯哽咽着恳求:“远帆,把信给我看看好不好?我保证,看完就烧掉,绝不会被人发现的,求你了。”
鸳鸯双手抓着肖远帆的胳膊,越说越激动,肖远帆连忙将她抱在怀里,以免不小心磕碰着。
“下次,下次我一定把信留着,好不好?”肖远帆一边轻轻的拍着鸳鸯的后背,一边轻声说道。
“这次不行么?”
“对不起,信我已经烧了。”肖远帆的语气中充满了歉意。
鸳鸯将头埋在肖远帆的怀中,压着声痛哭流涕。
当鸳鸯的情绪渐渐平复,肖远帆才放心的离开医院,他坐在车里,大口大口的吸着香烟,烟雾很快弥漫了车厢。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抽出两张写满了字的纸,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信是肖念恩写来的,满纸尽是抱怨的话,说的是金三角环境恶劣,那儿的人野蛮专横,还说了顾以风自以为是,常常成为他的绊脚石,抱怨着鸦片生意不好做,成本一年高过一年,就是只字未提满心满意想着他念着他的鸳鸯。肖远帆想,肖念恩是不是已经将鸳鸯忘了呢。
开着车的唐安回头看了肖远帆一眼,不忍的说道:“少爷,大少爷明明
就没想着小姐,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你这样,最后苦的还不是你自己。”
“住嘴,不许瞎说。”肖远帆厉声喝止了唐安,随即又严厉的说道:“你要是敢在鸳鸯面前胡说八道,你就给我滚回东南亚去,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唐安仍旧替肖远帆觉得委屈,但他了解肖远帆的脾气,只得闭口不言。
肖远帆将手中的信重新收到怀中,又问唐安:“以风一直没有来信么?”
“没有收到他的信。”唐安回道。
“以你的名义给以风去信,问问他的近况。”肖远帆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算了,估计以风的信这两天也会到了。”
正如肖远帆所料,顾以风的信在当日就到了他的手中,只比肖念恩的信晚了一日。
当看完整封信,肖远帆已经气得将信纸揉成了一团,顾以风在信中说肖念恩在金三角鲁莽冲动、胡作非为,与当地很有势力的帕敢将军发生了冲突,而冲突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争夺一个妓女,导致的后果便是与他们合作的吉布将军迫于帕敢的压力,暂时停止了与苏家生意上的往来。
顾以风只得将肖念恩稳在家中,自己出面周旋,送以重金给帕敢和吉布,这才消了帕敢的怒气,恢复了与吉布的生意合作。
整件事被顾以风压了下来,没有传回苏方正的耳中,否则,以苏方正的脾气,一定不会轻易饶了肖念恩的。顾以风还在信中提议,以肖念恩身体不适为由,将他调回东南亚休养,而他留守金三角继续与吉布周旋。
肖远帆蕴着气,亲自给顾以风写了回信:
以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知晓,大哥性情冲动,你要看管照顾妥当,切莫因他过失打乱整盘计划。此事处理不错,同意你的提议,我会另附书信劝他尽快归家。另:嘱咐他人莫要将此事透露给义父知晓。
随后肖远帆又重新铺纸,提笔写道:
大哥,以往你斗狠好武,为苏家立下汗马功劳,深得义父器重。然而今夕不同往日,望大哥以大局为重,莫要因一时意气坏了义父大计,引火烧身。你与帕敢之事我已知晓,以风处理的很妥当,趁义父未发现之际,你可以身体为由速归家中,将金三角诸事交予以风全权处理。义父年事已高,心事难消,归家后,大哥可在义父身前尽孝,作为人子,当时常宽慰,帮扶处理家中事宜。
肖远帆放下笔后看着信纸出神了好半晌,又提笔写道:
我与盼儿在上海相聚,盼儿甚是思念大哥,因她身份不便与大哥书信往来,叫我代她以诉相思之情。
肖远帆将两封信分别装好,亲自封了信口,又仔细的标了记号,才叫唐安迅速寄出。
肖远帆坐在书桌前久久不动,直到唐安寄信归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坐了半日的功夫,此时外面天已擦黑,露出朦胧的月光。
肖远帆拍了下大腿,起身拿着外套就急急的向屋外奔去。
唐安紧跟在肖远帆的身后,问道:“少爷去哪?”
“去医院看看鸳鸯,过了一日了,也不知道她醒没醒。”肖远帆的语气甚是急迫。
唐安赶忙回答:“少爷忘了?我临出门时您不是吩咐我顺道过去看看么,我刚从医院回来。”
肖远帆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唐安:“你怎么不早说。”
唐安心中委屈,想到:“您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想归想,心中的话唐安是不敢说的,他回答道:“小姐下午就醒了,大夫给打了针,精神头也好多了,我回来时柳姨已经在家中熬好了粥送到了医院,这会儿估计都吃完了,我临走时,小姐还交代我说不叫您过去了,说她知道您今天跟白小姐约好了,不能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