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万万不敢想象,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竟然能由二皇子秦炎口中说出!
若当朝皇帝得知此事,即便他是皇子,也难逃杀头之罪吧?
“呵,觉得我这番话大逆不道,有违人伦是吗?”
对于任平生震惊的反应,秦炎却并不在意。他将手负在身后,向任平生问道:“任少侠,你可认得字台上的那两字?”
“是江山,任平生当然认得。”
任平生盯着秦炎,仍是压不下内心翻腾的震惊。
“有的江山,可以代代相传,万世辉煌。有的江山,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分崩离析。任少侠,你说当今这个江山,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秦炎回过头,一双狭长的眼中,带着睿智的光芒。
“这……”
任平生有些踌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秦炎竟然会跟自己,谈论现今的天下大势!
“哈哈,任兄心中早有答案,又为何沉默不言?你杀了那么多朝中大臣,自然是对这朝廷不满。而这并非是你一人心声,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作乱的江湖门派,不是吗?”
秦炎哈哈一笑,又向任平生问道:“我再问你,你觉得我秦炎,对这皇位有想法吗?”
轰隆!
秦炎字字诛心,犹如惊雷一般,生生劈在了任平生的心头。可这一次,任平生却明白,秦炎想要的,是自己的一个态度了……
“蛰伏于此,与江湖群侠交好,甚至为了与他们交好,不惜得罪武林中风头正盛的血衣卫。我若说秦公子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怕是有些虚伪了吧?”
任平生决定和秦炎打开天窗说亮话,而秦炎则哈哈一笑,道:“这就对了,你我坦诚相待,才能将话题继续下去,不是吗?”
顿了顿,秦炎看着窗外的风雨,道:“任少侠,虽说我秦炎还不至为了改变这民不聊生的世道,而做出谋朝篡位之事。但父王若将这皇位传给太子,我是断断不会容忍的。而你们也已经明了,血衣卫便是李公公暗中组建的势力,想藉由其的力量统治整个武林。而我能做的,便是利用你们的力量,与太子抗衡,从而为自己争取到皇位!”
“……”
秦炎的面色依旧从容,只是整个人无形间好似涌现出一阵威压,让任平生内心有些压抑。
“我一个江湖人,为何要介入这场权胄游戏?这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任平生眉头紧皱,向秦炎问道。
“你为什么习武?为什么要入逍遥谷的门?”
秦炎答非所问,弄得任平生云里雾里,却也只能说道:“因为我想成为真正的大侠,受人敬仰的大侠!”
“呵呵,想要成为大侠,首先你需要名望,不论好的还是坏的。而我则可以成为你的助力,让你成为大侠,甚至是武林盟主。但前提,是你必须要为咱们破军府做事!”
“呵呵,秦公子,在入府之前,我还试着要了解你一番。虽说你的确有争王位的心思,但在我看来,你争夺皇位,不过是为了成为上位者罢了。即便我成为武林盟主,也不过是你的傀儡,乱世却依旧存在……!”
任平生的脸色冷了下来,秦炎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在此刻一落千丈!
“任少侠,你可知何为侠?”
面对任平生如此反应,秦炎却依旧是淡淡一笑,反向任平生问道。
“侠,是侠之大者。三人成侠,与众人之力,如大忠、大孝、大仁、大爱者,谓之侠也……侠又以武犯禁,所以又有止戈为武一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任少侠,你听说过杀人刀与活人剑吗?”
听到任平生这略带笼统的回答,秦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杀人刀……活人剑……”
任平生眉头紧锁,不知道秦炎想说什么。
“任少侠,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自大的将军,自恃武力强大,觉得自己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便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而就在这时,一位隐世多年的僧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向将军说,你的自大会让你走向毁灭。将军自然不会把僧人的话放在眼里,反而向他发起了挑战。可仅仅一招,那将军就败了,僧人的掌停在了他面颊前三寸处,只要再进一点,就可以劈碎将军的天灵盖。将军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不敢再多言。而僧人则向将军说,我能杀你,却留了你一命。这便是我的杀人刀。将军恍然大悟,跪在了僧人面前,希望僧人收他为途。僧人这时则笑了笑,说,这就是我的活人剑了……”
秦炎说完,看着已经陷入沉思的任平生,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有些事,只有他自己领悟了,才算真正的明白。
“杀人刀……活人剑……”
任平生苦思秦炎讲的这个故事,因为他好似有些明白,秦炎要和自己表达的东西是什么了。
“秦公子你是说,杀人刀杀死了那将军的傲慢,活人剑则是让他重新审视自己,对吗?”
半晌,任平生才抬起了头,向秦炎问道。
“不错,侠以武止戈,但在我看来,侠真正存在的意义,是在于人与人之间能够相互理解,相互宽容。以力量得到的权利,终究只会被更强的力量推翻。只有以德服人,以仁治世,才能成就千秋大业,不是吗?”
秦炎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朝廷自恃兵强马壮,便要将那些江湖势力赶尽杀绝,可长久以来的压迫,又有谁能一直蛰伏?终有一日,他们会群起而反乱,就像现在这般。只有根除了那些有野心的人,让那些本着安居乐业之心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世间才真能平静……这就是我的王道,或对或错,也只能留给后世评说了……”
听秦炎这么说,任平生第三次陷入了沉默。他突然明白,每个人对正邪都有自己的衡量标准。只是有些人的标准,让大多数人接受不了罢了。
他突然自嘲的一笑,原来自己也跳不出世俗的束缚,去看待秦炎的这个观点。
“秦公子,我明白了。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
“哦?什么疑问?”
任平生眉头依旧紧锁,过了半晌,才面带复杂的向秦炎问道:“为什么选择了我?”
看秦炎莫不作答,任平生又说道:“当今武林,论武功,论智谋,任平生都不是上上之选,甚至说相对平庸。可为什么,秦公子你仍然要选择我,助你走这条王道之路?我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所以希望秦公子能给我一个解释。”
“我就知道,你会这般问,但我不会给你一个冠冕堂皇的解释。为何选择你,你日后自然会明白,现在你只需要做的,便是精进自己的武功,尽量在接下来的佛剑魔刀争夺与少年英雄会中出名就好。明日,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会教你更为上乘的剑法,方便你日后行走江湖。”
秦炎在说完这番话之后,燕歌行也恰到好处的走了进来,向秦炎说道:“秦公子,天色已晚,还是早点歇息吧……”
“也好……”
秦炎笑了笑,向燕歌行说道:“这几日任少侠会住在咱们府中,要好生伺候,知道吗?”
“属下明白……”
燕歌行一拱手,又向任平生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任少侠,先回客房吧。”
“那就却之不恭了……”
任平生点了点头,此次和秦炎的交谈,也是该结束了。
……………………
又到夜深,雨慢慢的停了下来,乌云也缓缓散去。只剩屋檐上还有些许水迹,如瀑布一般自房檐落在地面上,溅起一阵水花。
任平生翻来覆去睡不着,秦炎的话到现在还回荡在他心中,久久挥散不去。
月光如水,从窗口照了进来,洒在地上,如霜雪一般。
他终于是坐起了身子,起身走出了客房。
看着天际残缺的明月,任平生觉得这就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写照。
他仿佛觉得,在深心处,隐隐有什么东西,自小开始就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地方,在隐隐一声清脆的回响之后,第一次出现了小小的裂痕。
“喂,大半夜的不睡觉,在想什么呢?”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却在任平生的耳边响了起来。
“是你?”
任平生转过头,却发现纪无双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凝望着自己。
“这么晚了,你为何还不睡?”
任平生反问了一句。
“做了个噩梦……”
“什么噩梦?”
听到任平生这么问,纪无双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失落,道:“我梦见自己的父亲,他对我很失望,将我抛弃了……”
“……”
任平生有些无语,道:“你的父亲自小便虐待你,为何还要那么在意他?”
“你不要这么说!我自小便是被他收养,是他将我养到了今天。若没有他,可能这世上,早就没有纪无双这个人了吧……”
纪无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惆怅笑容:“所以不论刀山火海,纪无双无怨无悔。即便是为他去死,也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