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并没有迟疑太久,她很快选定了一个瘦弱的男人,不是萧佑薇第一个沟通的江湖人,而是商贩的模样。
萧佑薇默默看着商贩摇摇欲坠的命火。这个商贩在她第一眼看见时已经半只脚踏进阎王殿了,损耗的精血太多,救不回来的,死亡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商贩的血顺着尖刀缓缓流进地面的凹槽。
镜子里的人发出愉悦的呻吟,而商贩的皮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塌下去,很快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皮包骨头。
链条被放长,七个祭品被安置在不同的凹槽接点上。
几个女人已经清醒过来,惊恐地想叫,被小二眼疾手快堵上了嘴,他本来还想去堵九倾,被后者含笑一扫,顿时浑身酥麻,神智飘飞。
老板娘瞥了一眼,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她狠狠地把商贩割断喉咙,尸体像破麻袋一样抛开,按顺时针方向来到一个女人面前。
凹槽里的血越积越多,在女人气息奄奄的时候,镜子里忽然折射出一道绿光,伴随着桀桀怪笑,一个矮小的虚影浮现在空中,萧佑薇惊奇地看过去,觉得有点眼熟。
那是个身高一米左右的童子,一脸邪气,通体幽绿色,披着嚣张的艳红披风,嬉笑间露出尖利的牙齿,好像是地狱里跑出来的邪鬼。
萧佑薇被他牙齿上的寒光闪了一下眼,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她在皇帝的记忆里看见过的那只邪恶童子!
童子实现过皇帝的两个愿望,到第三个愿望的时候,可能是因为难度太大,他不但没有一口应诺,还撕了皇帝的魂魄吞食当作惩罚。这样邪门的东西,会是神灵?萧佑薇不信。
老板娘和堵门小二见到童子出现,顿时激动地拜倒在地,目露贪婪。
尤其是老板娘,她提起手里这个祭品,期待地用右手指向自己的喉咙,童子龇牙一笑:“你要换声音?准。”说着抬手一指。
老板娘的口腔深处发出啵的一声,她惊喜地开口:“我能说话了,我终于能说话了!”与此同时,被她提在手里的那个女人脑袋一歪,气息全无。
幽绿的童子满足地吸了口气。
这场关于祭品的闹剧终结在九倾那里,当老板娘把刀抵上她脖颈的时候,九倾随手把刀反了过去,鲜红的血轻快地流淌进凹槽。
当然,不是九倾的血。
老板娘用她新得到的声音嗷嗷叫着,九倾嫌弃地撇撇嘴,迎着童子吹来的一口恶风挥挥手,那风倒卷回去,打了童子一个措手不及。
九倾不高兴地说:“本来只想看个热闹,可你们偏要招惹我。”
“你是谁?”童子大叫,并且叱骂道:“蠢货,你找的这是什么祭品!”
老板娘又惊又怕,从这美貌女子抓住她的那一块开始,她全身的血液开始凝固,很快就动弹不得了,连舌头也是僵麻的,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
黑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状态。
所有的商贩被迫收摊,人被集中起来接受盘问,当姜城主闻讯赶来的时候,姬娜已经带领圣宫卫队把街市搜了好几遍,两团火焰在她眼眶里燃烧,没了平日里沉静优雅的学者形象。
姜城主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在这股气势前面心虚了起来。
姬娜瞪着他:“殿下不见了!”
城主府继圣宫之后,加入了扫荡黑市的这项工作中。
姜城地下黑市是延续千年的存在,第一天女首先提出了要利用地下的广阔空间,于是修建了这个地下街市,允许外界商贩和学者在这里出没,但是不允许他们通过这里进城。
多年的发展已经让黑市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规则体系,比如进入者必须换上这里的黑袍——仅仅这条规定就给这场搜索造成了巨大的困扰。
每个人看起来都是一样的,画像上难以展示失踪者的体型,而外貌更是看不见的。姬娜灵机一动加上了银面具这个线索,可是所有人都摇头,没有一个人曾在这里遇到过戴银面具的女子。
一切证据都显示人是进了黑市之后失踪的。
搜寻进入迷障。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姬娜的火气到达顶峰之后开始缓慢下滑,她开始绝望,开始怀疑,难道是上天不愿意天女殿下回到他们身边,所以重新召回了她吗?
姜城主同样是忧虑的,他听着城主府卫兵的禀报,问:“所有地方都搜了吗?出口呢?”
黑市里实在没有的话,就要考虑出城的可能性了,他倒不会觉得天女是被召回天上了,可能是忍受不了自家外孙,所以想尽办法要出去吧。
卫兵肯定地说:“回城主,今日不是放行的时间,出口无人经过。”又面露为难,说:“如今还有一处未搜,属下正要与您请示。”
“何处?”
“黄泉路。”卫兵答道。
姜城主一愣。他和姬娜对视了一眼,目光逐渐坚毅,带头朝那个方向走去,“没搜那就赶紧搜。”
姬娜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他们刚走没多久,全面戒严的黑市突然来了个青年,他手持着世上仅有三块的过界令,一路打听着,朝黄泉路的方向赶了过去。
————
萧佑薇尴尬地低下头,小声抱怨道:“九倾姑娘真会骗人,明明这么厉害,还说要让我保护……”她当然知道自己用刀疤脸的相貌做出这种情窦初开的羞涩表情,会是多么惊恐的效果。
果然,九倾直接别开眼,丢开老板娘的尸体,擦拭着手指,叹了口气说:“小兄弟这就不懂了,世间女子啊,无论厉害与否,总归是希望有位心上人护着,这样才是圆满。”
她说这话时,心里勾勒出的会是谁的影子呢?
萧佑薇走神了一下,想到了自己梦中的老道,又觉得九倾说这话不似感慨,更像是试探,于是更加注意,装作不懂情事的样子,挠挠头说:“是吗?可是师姐师妹们都是独自修炼,谁也没有去找什么心上人。”
九倾目光微闪,语气柔和了些:“大概因为小兄弟的师门讲究清心寡欲,不希望门人为感情的事情分心吧。我倒是觉得,人活一世应该随心而为,这样才是最好的修行,一味压制欲望反倒会生出心魔,于修行大不利。”
萧佑薇听得很认真,边点头边嗯嗯,大有把她当作前辈的感觉,这反应多少让九倾有些着恼:这个榆木脑袋,之前看还有几分机灵劲,怎的突然不开窍了?他这么不配合,她还怎么去他师门套好处?
两人一来一往间,那边的邪童子经了反弹的恶风,这会儿恢复了过来,阴冷的气息瞬间罩住两人,他身后喷发着冰冷的鬼火,阴沉地说:“你们,是当我不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