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你如何猜到秋荣就是那颗暗棋?”
陶九知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好奇地问。
萧佑薇抿嘴,含蓄地笑笑,“我猜的呀。”
陶九知嘁了一声,以为她是不想说。
这可就真是冤枉人了,她说的可是真话。
十里猎场提供给她的招待确实不错,尤其让她满意的还是秋荣,这个被分配到她院子里伺候的侍女。
第一天她带着阑意从车里下来,看见引路的秋荣穿着类似宫人的服饰,人也颇懂规矩,下意识以为她是随驾从宫里出来的,后来问了才知道并不是。
以秋荣的说法,她原是服侍宫妃的,后来犯了错被贬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她说这话时神情并无什么悲伤,只是在平静地阐述事实。
那时候萧佑薇还私自猜测,或许她是遭了什么打压后好不容易从宫里逃出来的,人难免就更加成熟稳重了。
秋荣有一手做点心的好手艺,很快就得了阑意的欢心。萧佑薇偶尔也会指定糕点吩咐她去做,虽然还比不上在民间磨炼了几十年的大厨,倒也有几分自己的特色。
手艺好,不多话,心细妥帖,这样的姑娘绝对是下人中的战斗机。
说起来,萧佑薇对她的怀疑其实不是因为今天这份她端来的豌豆黄。
她最初的怀疑只是一个突发的想法,在和萧云琪母女俩当面斗法之后,她回到自己小院子里,看见秋荣在为阑意整理床褥。
她忽然想到,秋荣的名字是以“秋”开头的。
而如夫人身边服侍的那个侍女,似乎是叫秋梨,也有一个“秋”字。
她当然明白这八成是个巧合,下人的名字本来就是由主人家去定的,别说只是同了一个字,就是放在民间富人家里,以花草为名的可以说成千上万。
可偏偏就是这么随意一想,让她对秋荣多了些关注。本是无聊而为之,结果还真被她发现了一个不合理的细节。
最初那几天里,每当秋荣告退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将右脚先在左脚的脚后跟轻点一下。这种礼节并不是宫里带出来的,而是王府下人才会做的动作。
秋荣是不经意间做出这个动作的,而且自己有调整的意识。如果她从头到尾都有这个动作,萧佑薇反而不会发现,正因为她只在开头做了,之后却改正了这一点,才让萧佑薇察觉出了不同。
假设秋荣的人生轨迹就是入宫——犯错——被打发到十里猎场,那么她不应该会做出这个动作。
所以,秋荣在撒谎。
最有可能的是她在之前做过王府的下人,对着王府里的主子们工工整整地行过这样的礼节。
萧佑薇专门派人去查了秋荣之前的经历,结果却让她吃了一惊:所有调查结果都表明,秋荣的确是直接从宫里被打发出去的,而打发她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宫里那位张扬跋扈的兰贵妃。
她在一瞬间怀疑是自己猜错了,又不肯放松戒备,于是假装越来越信任秋荣,暗地里却在观察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直到今天这碗加了料的豌豆黄出现。
“今天就辛苦你咯。”带着陶九知来到关着秋荣的地方,萧佑薇眨眨眼笑着说。陶九知哎呀一声,拱手俯身道:“娘子客气,客气。”
“呸,谁是你娘子?”萧佑薇佯怒道。
陶九知一脸无辜地说:“你在禹城时候,旁人也是这般叫你,我如何叫不得?”
她翻了个白眼,不与他争辩,只说:“人就在里面,你去审吧,我回去瞧瞧阑意的书抄得怎么样了。”
“你不跟我一道进去?”他奇怪地问。
“我进去干什么?”萧佑薇愣了。
陶九知委屈巴巴地说:“说好的交换呢,我都不打算和你偷师了,你还不愿意给我个当师父的机会?”
萧佑薇这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窃笑道:“不给,反正我应该也没机会用上刑讯的法子。只管告诉我结果就行了。”
陶九知悻悻然只好作罢,眼看小美人身影渐远,不舍地转过头。
他这人是有一说一的,说自己是暗司里最擅长刑讯的人自然不是假话,因为底下那些小崽子都是经他一手教出来的。
区区一个没怎么见过大场面的秋荣,在他面前活像一只透明的水母,只要轻轻这么一挤,供词就全部从那张煞白的小嘴里流了出来。
在阑意写完罚抄的第五遍经文时,陶九知带回了两页纸,白纸黑字,全是秋荣招认的事实。
萧佑薇打开通读一遍,忍不住啧啧称奇。
若是从陶九知那里借了审讯专家过来,末了一定要给人家一份金银报酬,可是换了陶九知亲自出马,定然是看不上金银财宝的。
正纠结时,这家伙心里一动,趴在桌面上装虚弱道:“那间屋子又冷又湿,人也不好审呢,冷死了,肚子好饿,唉。”
阑意的笔停了一瞬,墨凝在笔尖颤了一颤,悄然瞥他一眼,眼底尽是了然。
他注意到了孩子的眼神,也不脸红,继续可怜又期盼地盯着萧佑薇。
萧佑薇好笑地说:“行了,别装了,今晚吃什么,你点吧。”
秋荣和兰贵妃的关系并不复杂,确实是正常的主仆关系,真正让萧佑薇惊诧的是她和如夫人的关系。
如夫人,原著里女主的母亲,自然不会是什么反派角色,她在原女主的视角里是一个啰嗦但是真心疼爱女儿的形象,永远是女主后援队的队长,无条件答应女儿的一切要求。
可是从萧佑薇的角度,如夫人没有一点可爱的地方。
从血脉关系上,如夫人是她母亲同父异母的姐妹,两人年龄谁大谁小并没有交代,让她不解的是,以外婆的女强人风范,依稀能猜到其治家的手段,这种情况下为什么周家还会有位庶小姐?
如夫人又是怎么跟当年的皇帝勾结在一块,害得周家被盖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满府遭戮?
周家倒了,她却没栽,而是捧着圣旨堂堂正正地走进萧王府,尤其在萧王妃离开之后,她逐渐把住后院的管家权,到今天俨然是萧王府正经的女主人。
傻子也能发觉这其中有猫腻。
这些纠葛和谜题已经决定了双方的立场,如夫人是她不折不扣的敌人。
可是秋荣的供词里却明明白白地说到:她,是如夫人的女儿,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