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足足在胡同里耐心地等了近一个小时,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翻过来把里面穿在外面,套在身上。
我出门的时候换了件外套,是那种曾经流行过的正反都能穿的样式,翻过来之后,颜色完全不同,也稍微安全一点。
在胡同里往外张望了会儿,我才走出来,我不敢直接去咖啡馆找小兰,而是跑到附近一个公交车站台,跳上了一辆公交车……然后再下一站下车。
绕过了西站,我又花了十分钟穿越两条巷子,朝着林兰等待我的咖啡厅走去。
这里距离西站大约有七八百米远,我有意挑比较幽静的小巷子穿越,可偏偏在一个拐弯的时候,忽然身边墙角里一个黑影子窜了出来,一下撞到我身上,把我撞得靠在墙壁上,然后我感觉自己的腰部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胆层和紧张,操着外地口音,结结巴巴道:“钱!把钱交出来~”
旁边还有一个黑影子站在巷子口,侧对着我,紧张地看着外面,回头低声叫道:“快点!”
是遇到抢劫的了……我反而松了口气,然后低声道:“我身上没钱。”
“你交不交!交不交!”他一边说,一边还慌慌张张的伸手想要打我耳光。这个他失算了,我一把捏住他的手腕,稍微一使劲,他痛叫一声,手里里的东西啷掉在地上。我抬起膝盖往他的小肚子上一顶,这家伙闷哼一声,瘫软在地。巷子口的那个家伙一看不妙,似乎想跑,但是又舍不得放弃同伴,站在那里愣了一秒钟,然后还是朝着我扑了过来。
没费什么事,我轻松放倒了他,然后捡起地上的那个硬邦邦的东西看了一眼,是一把“改锥”
看着我朝他们走了过来,那个负责望风的家伙忽然就开口求饶道:“别打!求求你别打我们……”
我现在没心思理会这些烂事,随手把那尖锐的改锥扔在地上,想抬腿走人,可是那人却似乎误会了,以为我要踢他,吓得立刻往地上一趴,抱着头道:“我们也是被逼的,没钱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妈逼的车跑不了,没钱加油,都饿了一天了……”
听了这话,我心一动,站住了,看着地上的两个人,犹豫了一下:“车?什么车?”
本能的,我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花了两分钟,我盘问清楚了这两个人的底细。
是两个跑长途货运的司机,运了一批货来长沙,交了货之后,按照跑长途的习惯,两个家伙又开着车跑到汽车西站这边来,这里附近有货运站,看看能不能顺路再稍一批货回去,多赚一点汽油钱……
可是,汽车站这种地方,小偷那是出了名的!两个家伙人生地不熟的,结果半天不到,皮包就被人划了道口子,里面刚拿到的运费全部被人掏走了,连手机也给摸了去。
两个男人身上加起来,连一个硬币都没有,已经饿了一天没吃饭了,现在连回家都回不了……因为车里的汽油不多了,最多跑个二三十公里,肯定要加油!可是身上连半毛钱都没有……这高速公路一路上还要不少钱呢!
两个人在附近困了一天,被人偷了钱,回不了家,又急又气,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就干脆动起歪念,在车的工具箱里找了一把尖头的改锥,寻了这个僻静的巷子口,临时做起了截道抢劫的营生……
而我,不幸是他们的第一个客户……
更不幸的是,我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客户……
我有了想法,把地上两个家伙拉了起来,问道:“你们回哪里?”
“浙江,诸暨。”那个放风的家伙回答。
我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你们把我送到上海,反正你们也正好顺路。路上的油钱、过路费我出。不过不能带货。到地方后,再加一千块算是车费。应该够你们回家了。”
一辆“江铃”货车上,我和小兰坐在后排。此刻车已经出了长沙城,两边道路上已经到了城乡结合部,远远的看着南方典型的丘陵加平原地带,还有一些高耸的硕大广告牌。
小兰就坐我身边,折腾到现在,女孩已经完全筋疲力尽了,我带她上车的时候,她几乎只过了两分钟,就靠在我身上呼呼睡去。睡梦之中眼皮轻轻颤抖,脸上带着可怜兮兮的表情,好像梦中也充满了惊恐。
我把外套脱了下来给她披在身上,然后看着窗外,有些发呆。
此去上海不知道对还是不对。听小兰说过,袁冉还有老板在上海,如果这样分析,他们的老巢可能就在上海,我现在去就等于自投罗网。不过,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可能想不到我会去他们的老窝!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我去广东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毕竟新闻里也说过,广东是中国逃犯最大的天堂!基本上全国的在逃人员百分之九十都会去那里转上一圈。
为什么会选择广东?平时也和朋友聊过这个话题。大家分析的结果总结起来无外乎三点:第一,广东经济发达,赚钱的机会多,外来人员容易生存;第二,那里流动人口多,人员容易隐蔽;第三,那里靠近港澳地区,如果情况不对,还可以潜逃到境外。而这一点,上海这些地方是不具备的。当然,西部一些偏远地方也是可以考虑,不过那里流动人口太少了,一个陌生面孔容易暴露。
当然,能去国外是最好的,但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从没出过国,连护照都没有。
所以,上海不是我的目的地,广东也不是!在我的预案里,广西沿海才是最好的落脚点!那里具备广东的一切优势,又不在人们的传统思维里,绝佳场所!
之前去买到贵阳的车票,只不过是虚晃一枪罢了。结果没买成,还碰到两个倒霉鬼,抢劫到我身上。不过他们应该感到高兴,我答应支付他们的钱足够他们回家。当然,我现在只出加油的钱,其他的,只能等我到了上海才能给他们。
顺便说一下……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线,是320国道,而不是高速公路……
因为我已经想好了……既然那帮家伙能在汽车站布置人堵我,那么肯定,一切的车站,码头,机场,都肯定有人!
而如果走高速公路,无疑是很危险的…因为高速公路上有收费站!他们只要在收费站安排人,我就等于自投罗网!
走国道虽然远很多,但是安全系数却更高一点!
前排两个家伙,开车的那个家伙是个胖子,性子有些愣头青,应该算是个老实人。而另外一个家伙,脸有些长,年纪稍微大一点,也就是抢劫我的时候,在巷子口放风的那个,看样子是个在外面跑得比较多的,还有点城府。果然,我稍微套了套话,那个胖子没什么防备,我问什么就说什么,而长脸却似乎有些忌惮我,多少有些口不对心。
不过他们也看出了我模样有些古怪。
我带着一个年轻女孩,一副出远门的样子,可明显又不是那种游山玩水的作派,连驴友都算不上。笑话,压着两个抢劫犯去旅游,只有脑洞大开的小说家才能想出来。我精神很好,手臂上的肿也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是身上衣服之前在逃命的时候,被挂扯了几个口子,显得有点狼狈。
我也懒得换了,这次出门,总共没带几件衣服,能将就就将就一下吧。
前面的长脸从倒视镜子里看着我的样子,脸上有些惶恐,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他赶紧把目光收了回去,假装看车外。不过随后,他从座位下面翻出一瓶矿泉水来递给我:“小哥,喝点水吧。”
“谢谢。”忘了买水,我还正好有点口渴。
前面长脸又递给我一支香烟。我笑着接了,并没有吸,而是插在耳朵后面。
“小哥,你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吧?”长脸开口。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
胖子在开车,这时候却大声笑道:“小哥,你会功夫吧?我靠,刚才你两下就把俩干倒了,那叫厉害!”
我淡淡道:“没什么,锻炼身体而已。”胖子大声道:“锻炼?锻炼就把我哥俩打趴下了?”
长脸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着我,压低声音:“我说,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看我皱眉,他赶紧道:“我不是想打听你什么事情,啊……只是呢,你算是帮了我们两个一个大忙了,你有为什么事情说出来,说不定我们有什么能帮忙的呢?”
我笑笑:“是有一点私事,你们帮不上的。”
我不想谈论自己的事情,把话题转移到他们的身上:“你们两个说来也是运气,第一次抢劫就遇到我……也幸好是遇到我,不然的话你们现在已经在派出所里蹲着了。”
“为什么?”问话的是胖子。
我摇了摇头:“你们是真不明白?还是和我装糊涂?要不就是你们很少出门吧?”
胖子立刻点头:“是啊,我是第一次出来跑长途,他跑过两次,说收入还蛮不错的……谁知道……奶奶的,老子第一次就遇到这种事情!”
我笑了笑:“你们居然会在车站附近抢劫,也亏你们想的出来……不过这么做等于找死。”
“怎么说?”长脸似乎有些不服气:“妈的,火车站、汽车站附近小偷小摸地人那么多,凭我们就出事?”
看了他一眼,我淡淡说:“你不信?好……任何地方,车站肯定是治安混乱的,这是不消说的……可是你难道不知道吗?在这种地方,那种小偷也好,摸包的也好,甚至拿刀子抢劫、或者在胡同里等着敲闷棍的也好……这些都不是单干!人家是有组织,有分工的,都是一伙一伙的,有地盘划分。你们两个新来的,冒冒失失的就在人家地盘上抢饭吃……我告诉你,如果不是遇到我,就算你们真的抢成了,转眼就会倒大霉的!我说你们被弄进派出所,还算轻的!如果被这个地盘原本的团伙把你们抓住了……剁了手也不奇怪!”
长脸的脸上露出几分后怕,抖抖的掏出一枝香烟点上,吸了口,才叹息道:“妈的,差点惹大祸了!”
我笑了,妈的,长沙人就是会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他们都能给你侃出个条条道道来,不是有句话叫“长沙里手”嘛?我这些话都是平时听医院的人聊天聊出来的,没想到现学现卖,派上了用场。这也好,一路上不会寂寞了。
我故作深沉的淡淡一笑:“没想到吧?你出门应该不多了,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旁边胖子立刻插口道:“是啊!老三!我就说这趟货我们两人跑恐怕有些吃不准,就是应该找老董一起来。咱们刚做这行,找他来帮着押车,也多点照应!妈的,以为你跟着人家跑了两次,就什么都明白了!屁!”
那个长脸的马三脸色有些尴尬,强辩道:“靠,出了事情我也不想啊!你不也是屁颠屁颠的跟着我出来赚钱么?怕麻烦你他妈回家抱老婆去!”
我听明白了……怪不得这两个家伙有些傻乎乎的,原来都是新手菜鸟。
这个长脸的家伙跟人跑了一两次长途运输,觉得赚钱容易,贪图便宜就自己冒冒失失一个人单干。结果没有经验,在外地就果然出了事情。
我笑了笑,说:“其实,在长沙,是很少有这种在车站明月张胆拿着刀子抢劫的…听说东北和广东那里挺多……本的团伙,也基本不会拿着刀子出去抢劫……抓住了罪太大。你们都是新手,自然不懂的。”
“抢劫?不拿刀难道拿枪呀,我们又没那个家伙。”胖子有些不服气。
我笑了笑,反正一路无事,和这两个家伙啰嗦啰嗦也好打发时间:“本地的团伙,一般不会明目张胆的抢钱,只有外地的流窜犯才会这么做。本地人,捞个偏门,都是有一套规矩的……我打个比方吧……”
我拿出一盒香烟,在手里晃晃,说:“我就带两个人,把你们逼到巷子里,然后掏出香烟,十块一包的香烟,我让你们一百块一包买走,我拿一条出来,价值不过一百块,我要你们出一千!不买?不买就是一顿毒打!完了等你们拿了钱出来,我还一定会把香烟留给你们!这就是规矩!”我冷笑一声:“你们回去去报案……先别说抓不抓得住我们了……你们是外地人,总要离开的,等你们一走,连报案人都走了,派出所也就基本不管了。如果真的是我倒霉,被抓住了,进派出所过堂……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把那条香烟留下给你了吧?我就一口咬定了,这是强买强卖!同样是违法,但是强买强卖的性质,可比抢劫罪要轻多了!都是从你们身上捞了千把块钱,这可比直接拿刀拿枪要有技术含量多了!”我晃晃手里的烟盒,又放回了怀里:“咱们国家法律不健全,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吧!”
你别说,有时看看《都市新闻》还是有效果的。
“我日!”胖子忍不住骂了一句,嘟嘟囔囔的:“抢劫还他妈一套一套的……”
长脸也呆了呆,随后也叹了口气:“妈的,以后可长见识了,出门在外要多睁一只眼睛…”
汽车一路过了萍乡,到了江西地界,我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到了萍乡之后,车重新开上了高速公路,直奔上海。
货车进上海市区是有限制的,下了高速,我就让他们把车停在一边,然后和小兰收拾东西,准备下车。这一路上颠簸的够呛,也难为小兰了,精神一直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