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辰熙在化妆镜前一心一意的替江鸿明盘起来他那一头清逸柔软的长发,江鸿明不介意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自己非常喜欢自己的漂亮头发,所以他至今为止没有接过任何清装戏,也从没演过和尚,甚至连契丹人的人设都要好好考虑考虑,所以要不是为了不让恩熙难做,他是很难容忍自己的漂亮头发在莫辰熙手里盘来盘去的像是在编柳条枝子的。
“该洗头了,”他说,“头发上一股怪味,碰到眼睛该发炎了,”
“我和你不一样,可没闲心将时间都浪费到洗头发上,”
“你愿意不愿意洗头发在你,”辰熙低下头安静的说,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急切的想要他听从自己的建议,他只是安静的替他盘着头发,除此之外的一切,其实他根本就不关心,因为他对世界,早已经宽容和冷淡了许多。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活到今天。
但是,他是因为什么才必须要活到今天的?至少是现在,他还能认真的忙着手头的工作,忙着看看腕子上表盘的刻度的时候,他现在一天一天的拼命的活着,也许,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工作。
恩熙急急的跑过来告诉他摄像机已经架好,辰熙听了之后只是微微怪异的笑了一笑,但是,微笑中,他却再也没时间多说什么。
不过,让辰熙骇然惊异的是,他看见江鸿明右手腕子上面戴着一条似曾相识的银白色手链……
“是你的吗?”他问,“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淘宝上面的便宜货,地摊上也多着呢。”
……
……
恩熙在一旁默然的流下一颗眼泪,那条链子当年还是在辰光里被金玳妍强买强卖的硬揣进她衣兜里的,她心中唯一能够容下位置的两个男人,不偏不向的一人一条,但是六年之后的上官集团财务办公室里,她并没能在他的腕子上再看见那条链子,她只看见了办公桌上上官莲裳送给他的签字笔,而那条链子,一直在他办公桌上的文件夹下面。
恩熙不敢嫉妒她,上官集团的大小姐,她生来就应该是被迷恋的,不管是她遇见的任何一个男人。
无疑,刚一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底下看见那条链子时,恩熙的心里是极端的揣揣和不安的,她一个人揣揣的攥紧了手心里那条已经被永远埋藏在一个他近在眼前却又视而不见的地方的银链子静悄悄的一个人离开办公室,走到洱海边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洱海边上呆呆的站着,在那一刻,她的目光是呆滞的,为了对这个世界的,与生俱来的深深惊恐和不安。
也许他只是随手放在那里,然后因为工作太忙而忘记收起来了,恩熙茫然无措的在洱海边上温暖湿润的暖风中淡淡的安慰自己,她知道辰熙和她,他们根本就是不相干的,但是唯一的让她无辜而又无奈的现实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原来根本与任何人都是不相干的。
她那时才感觉到彻彻底底的孤独,二十年的生命里前所未有的彻彻底底的孤独,她的孤独是没有人看得见的,甚至是辰熙,只有看见了,才是他的,六年之前的地铁站里,她不该看见的,却是他眼神中的那没有光亮的灯塔一般的深深孤独和寂寞。
但是看见了,他还是辰熙,恩熙静静的伸手,将手中的链子失手丢进洱海里面,她想她是不会后悔的,她知道他永远都是辰熙,不管身上戴不戴着这条链子。
然后,她一个人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洱海,看着洱海边上欢快玩闹的男男女女,她一个人闪烁着眼角静静的看着他们在洱海之中的清晰倒影,就像是海上的人鱼在低头看着脚下的海浪,其实她是不能再回去的,自从她偶然间抬头看见海面上的王子。
……
……
辰熙转眼之间已经淡淡的站在恩熙的身后,他发觉到了她眼角间的那颗眼泪,但是却永远也发觉不到她眼角间为什么会忽然滴落下那颗眼泪。
然而,恩熙却快速的伸手将那滴眼泪给擦干净了,因为任何不为人知的原因……
辰熙于是悄悄的转身,一眼看见身后的江鸿明,他的头发已经盘好了,但是戏服还没来得及穿。
“哥哥,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她突然惶惶的看着他的眼睛奇怪的问。
“你在问你哪个哥哥?”江鸿明忍不住温暖的冲她笑了一笑,“是现在给你开薪水那个,还是之前给你开薪水那个?”他问。
“但是我从来都没叫过他哥哥啊,”恩熙赌气,“你准备一辈子这样孩子气嘛?”
“谁让我是个少爷,”
“少爷就不需要认真工作的嘛?”
“是他不认真,”他微微笑笑,“他忘记我这场戏该穿哪件戏服了,”
“他失忆了,你能不能稍微有同情心一点……”
在那一刻,恩熙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让人永远也无法形容的深深懊恼和寂寞,不是因为鸿明在她跟前的无理取闹,而是因为,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原来在辰熙跟前,那一声哥哥,真的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容易……
……
……
辰熙没几天就悄悄的瞒着莫珺瑶这个记忆中从来也不曾存在的母亲退掉了酒店的房间,因为身为江鸿明的私人助理,每天睡在江鸿明卧房的门外等着随时听他召唤本来就是他的分内工作。
恩熙为此非常气愤,但是江鸿明那想要刺激辰熙尽快恢复记忆的充分理由又让她无法冲着他一顿大吼大叫。
终于,“我必须走了……”
辰熙淡淡的说,说着,他黯然伸手将一条银白色的链子拴在恩熙惨白而又娇嫩的腕子上面,其实,那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那是一条簇新的铂金链子,只是款式和江鸿明腕子上的那条有些相近而已。
但是,这条链子,恩熙却仿佛是已经等待很久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任何男人,都有机会变成哥哥,因为放不下的,何止是他的轮廓。
他爱你,才是你的,不管是你看见的任何一个男人,但是,辰光的地下铁里第一次看见他,那已经是多久以前了。
只是,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因为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是上官莲裳,她是来命令辰熙继续回上官集团去上班的,虽然在她的记忆里,莫辰熙只是一个忘不掉又想不起来的深刻影子,虽然这次前来寻找莫辰熙完全是遵照她爸爸的命令。
恩熙的眼睛骇然呆滞,虽然化妆间里的人对待他是那样让人不敢相信的礼貌友善,但是仅仅只是上官莲裳的一个命令,他就必须走了……
恩熙默然转身……
……
……
如果早点休息也是一个机会,……莲裳好奇的凑上前来,她伸出手来好奇的淡淡抚摸着他,抚摸着他的额头,抚摸着他的轮廓,抚摸着他轮廓上淡然如水的,呼吸的痕迹,至少在这一刻,这个男人,他再不是记忆中一个忘不掉也想不起来的一个深刻影子了,暖风中,他的身体棱角分明,阳光下,他的轮廓剑眉入目。
她感觉到自己记忆里的深刻影子正在渐渐清晰起来,她在半路上遇上车祸,在车祸中她深深的依偎在一个重伤男人的柔韧身体上面,爸爸说要不是当时那个男人向右打了方向盘,自己未必能够在那次车祸中活命,所以爸爸要她必须将他找回公司里来上班……
但是,他却为什么一点也没认出她来,甚至是连一点点稍稍记起她来的激动眼神和目光都没有在他的眼瞳里强烈的散发和出现,他愿意跟她走只是因为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是个会计,所以一听见账目和报表,他很轻易的就答应跟他走了。
“他失忆了……”
恩熙黯然的背对着莲裳的影子,“他现在什么账目和报表也不认识了,”她说,“既然如此,你还来找他干什么?”
“爸爸说我们上官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家,上官集团财务总监助理的位子,永远只能是他的,”
“我们江家养的起他,不用你来这里假慈悲的施舍给他什么,”
“这话你还没资格说呢,”莲裳赌气,“你只是江家的养女,在我面前,你还没资格说养得起他,”
“可是他是我哥哥,我总比你有资格养他,”
“可是我爸爸还是他师父呢,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爸爸比你更有资格养他,”
“但是可惜,他现在已经再不记得自己的师父是谁了,”恩熙蓦然转回身来,“而且他早晚会想起来,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就是被他那个混账师父的宝贝女儿害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