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帅当下将他修练的心得,一一口传面授。
倾城听他讲到后面,尽是诸如何谓“阴阳相生”,怎样“抱元守一”,如何“三花聚顶”,怎生“五气朝元”,若有所悟的道:“原来老头也是道门中人。”
马帅摇头道:“那些清规戒律,老汉可守不来。”
倾城道:“那是打算让你徒弟当道士了?”
马帅忍俊道:“又不是剃度出家,道士也能娶妻生子。”问道:“知否老汉为何并不苟同‘一真教’为‘魔教’?”
倾城道:“那有什么好说,你和‘魔教’交好,为人家开脱,也给自己洗白。”总算她顾及对方,师公这一层身份,没有说成“同流合污”。
马帅不置可否的道:“相传‘一真教’,乃为尹喜后人,伊真前辈所创。”
这些武林秘闻,那怕以得倾城家世,也不尽知,马帅名列‘重楼榜’,乃武林存世,有数的奇人异士,言下自然无虚。
倾城道:“伊真创‘一真’,也算人尽其名,可就传闻不假,尹喜的后人,怎么姓了伊?”
马帅莞尔道:“伊真前辈创立‘一真教’,倒不仅是出于谐音,而是源自‘道德经’,意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至于伊尹两姓,本乃伊尹一脉,具体为何更改,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倾城道:“如此说来,这‘一真教’与道家,竟是一脉相承了。”
马帅点头道:“当年老子西出涵谷,应关令尹喜所求,留书五千言,被道家奉为圣典,尹喜后人从中参悟玄功,说是道家一脉,亦不为过。”
倾城这才明白,“袭常功”既然始自“道德经”,人家讲解道家炼气之法,自是为了便于徒弟领悟,不解的道:“传说尹喜最后归栖武当山,那怕和‘武当派’没有干系,多少也沾亲带故,怎的势成水火?”
马帅喟然道:“多少兄弟反目,父子成仇,骨肉至亲,尚且如此,何况其他。”对齐天道:“你日后行走江湖,若是遇上一个方旭的人……如能容手,且宽他几分。”
齐天见师父不说原委,不便多问,只得道:“弟子谨遵师命。”
马帅想了想,又道:“如若危及你性命,那也无须顾忌。”
齐天点头应过。对照师父的讲解,应证自己的修练,平时诸多困惑的地方,顿时豁然开朗,当即盘膝而坐,依法而行。
马帅见他活学活用,显然大有心得,转过身去,望着满池碧水,想起前事,不由发痴。
倾城百无聊赖,灵机一动,觅了一块石片磨尖,挑开裙摆,拆出数十根丝线,搓成七八条,接在一起。
她又折了一根长枝,去除枝丫,系在枝头,取下发簪,扳断一脚,弯成一个钩子,绑在另一端,做了一根简易的鱼竿。
马帅蹭上前去,谄笑道:“乖徒媳,这个主意妙,也给师公做根?”
倾城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会抓?又快又省劲,费那功夫干嘛?”
马帅搔了搔头,道:“钓鱼图的一个乐趣,抓的那有钓的香。”
倾城无奈的道:“那鱼饵就交给你了。”
马帅没口子的道:“这个自不劳烦你。”飞奔而去,在花树根部,挖了几只虫蚁,捏死一只,回去穿在鱼钓上。
余下的几只,以防开溜,自也逃不脱他的毒手,一一陈尸一旁。
倾城只得重新做了一根。马帅志得意满的道:“乖徒媳,敢不敢和师公比试?”
倾城道:“比试什么?”
马帅道:“就比天黑之前,谁钓的鱼少,就由谁来负责当天的伙食。”
倾城不假思索的道:“就这么定了。”钓鱼虽非她的所长,可眼下一个是她夫婿,一个成了师公,下厨这件事,本就难辞其劳。
而今有了赌约,赢了是白捡便宜,输了也一无所失,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自无拒绝之理。
倾城穿了一只虫蚁当作鱼饵,选了一处地方垂钓,眼见对方不时起钓,自己一无所获,越发沉不住气。
到后来马帅每钓一尾,她便挪一个地方,待得天黑,马帅钓了十一尾,自己两手空空,气鼓鼓的道:“太欺负人了,这那里是比赛,简单就是坑人。”
马帅笑嘻嘻的道:“有赌未为输嘛,大不了明天让你几尾。”
倾城张开双手道:“最少也得这个数目。”
马帅将一颗头,摇成一面拨浪鼓,道:“这可不成,师公我也是全凭运气。”经过一番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最后让了五尾。
马帅或许自觉有些胜之不武,帮着生火烤鱼,望见齐天方才收功过来,看他眼神奕奕,显然精进不少。
马帅道:“如果把人内功的修炼,比作挣钱,如果不懂使用,就好比守着万贯家财,一毛不拔,那和一个穷汉,也别无两样。”指着面前的池子问道:“你看这水。”
齐天顺眼望去,只见潭水从洞穴倾泻 出来,冲起的浪花,足有数尺来高,层层叠叠,看着生生不息,然而距离越远,面积越广,没到中央,便消散无形。
齐天沉吟道:“疾而难久,散而无力。碧波千顷,莫若飞流百尺。”
马帅点头道:“这水在池子里面,清浅无为,虽不能伤人毫厘,可从山顶冲击下来,那便难以生受。只有聚雷霆于一发,方能无往不利。”
齐天道:“师傅指的可是凝劲?”
马帅点了点头,道:“你初观流水,便有所悟,倒是大出为师所料。之前见你失却童身,无缘修练本门内功,为师还多有遗憾,可和‘袭常功’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以你的悟性,多则十年,当有小成。”
倾城道:“十年才有小成,要想有成大成,可不得一辈子?”
马帅微笑道:“据老汉所知,自伊尹前辈创教以来,那怕历经千年,后代人才辈出,三门镇教神功,还没有人一门大成过。”
倾城咋舌道:“天下竟有如此难学的功夫?”
马帅道:“此事倒也非在一个‘难’字。就拿师公的‘天元劲’来说,一共七层,这本是有传以来,‘天元劲’最高层次。然而十多年前,功成圆满,仍觉还有进化的余地,这些年穷思苦想,又摸索着自创了第八层。”
齐天道:“照师父所说,武学一道,当是进无止境了?”
马帅摇头道:“这也并不代表说,为师的‘天元劲’就没有止境。所谓:水满则溢,月圆则亏。任何一件事物,都有它的上限,只是人有所寿,力有所穷,难以企望罢了。”
齐天道:“要是没有师父指点,弟子瞎摸胡练,怕是终其一生,也都难窥门墙。”
马帅道:“武学一道,外功讲穷一个熟能生巧,那怕天赋有限,只要肯下苦功,总能登堂入室。可内功一途,除了用功之外,还在个人悟性。”
倾城及时的道:“悟性这东西,是个练功的,都挂在嘴边,可看不见摸不着,可有什么门道?”
马帅笑骂道:“都说女生外向,果是不假,这才刚嫁给人,就帮着丈夫,算计师公。”
倾城气鼓鼓的道:“不说拉倒,以后你一个人去钓,姑娘可不奉陪了。”
马帅刚刚大获全胜,正意气飞扬,想洞中岁月悠悠,独自垂钓,该有多寂寞,陪笑道:“老汉肚里这点陈货,那有对徒弟藏拙的道理,只是懂来简单,说来玄之又玄。好比天儿见水非水,便可谓之悟性。”
倾城索然道:“如果什么东西,都要见之非之,那也太无趣了。”
三人将鱼烤熟,分而食之。虽则无油无盐,可身处绝境,能够填饱肚子,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好在金鲫本身鲜嫩甘美,即便没有佐料,却也不难下咽。
说是分而食之,倾城吃了一尾,齐天多上一尾,余下的都给马帅吃了。
马帅摸了摸肚皮,打了个响噎,掬了两把池水饮了道:“折腾一天,都去安歇吧。”说着仰倒在地,双手枕头,刚翘起二郎腿,便打起呼噜。
倾城一脸厌烦的道:“吵死个人,姑娘找地方去睡。”向日间那处临时洞房行去。
她每踏出一步,心中便多上一分忐忑,生恐对方尾随,待得走到,也不见跟来,安心之余,竟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马帅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见齐天站着发怔,悄声道:“臭小子,还不过去。”
齐天回过神来,敛容道:“日间人命关天,弟子不得从权,如今毒已解开,无有明门正娶,怎敢再行亵渎。”
马帅暗自称许道:“休息了,明早还要练功。”喃喃自语的道:“你能学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闭上眼睛,不一会儿,鼾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