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p;&bp;&bp;&bp;长天也对着她微微苦笑,指着宫殿一角的巨大水漏道:“我坐在这里,看它走过了万一千七十五年又十个时辰的时光。当初建造这个水漏的人煞费苦心,让它在万年中还能够正常运转,为的就是让我感觉到被困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难捱。”
&bp;&bp;&bp;&bp;她揪住长天袖角的手突然一紧,没有话。
&bp;&bp;&bp;&bp;“我坐在这里,看着被关在狱中的神魔一个个陨落,被时间摧残至死。直到最后一个囚徒都死去了,化作了白骨,我还完完整整地坐在这里,日如年,等着和神魔狱一起同归于尽。”他闭眼道,“宁闲,你知道孤寂的滋味吗?比身处炼狱还要可怕,那是恨不得死了也要摆脱的痛苦。”
&bp;&bp;&bp;&bp;他自嘲一笑:“我的真身是巨蛇,这具身外化身也秉承了休眠的习惯。这万多年里,我有一大半时间在沉睡,否则早已心魔发作、颠狂而终。可就是这清醒的半时间里,我也有几次忍不住想自爆了元神——阴九幽杀不掉我,但我自己可以。可惜,我竟未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勇敢,总在最后关头怯懦畏缩。”
&bp;&bp;&bp;&bp;他抚着宁闲柔顺的发丝道:“丫头,你头一次误闯进神魔狱的时候,正好将我从千年的沉睡中吵醒。”谁能体会他当时狂喜的心境?哪怕是个凡人也好啊,只要是个活物,能动能跳能喘气,能陪他话,让他明白自己终于从亘古永恒的孤单中解脱出来,他都会感激上苍。
&bp;&bp;&bp;&bp;她眼中水光闪动,却噗嗤一笑:“我记得。若是当时你还睡着就好了。”她不介意用一个吻将睡美男唤醒,真的。
&bp;&bp;&bp;&bp;长天低声道:“所以你看,我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强大和坚定……”
&bp;&bp;&bp;&bp;宁闲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生有何欢,死亦何惧?活下去,本来就比去死要艰难得多,否则为什么自杀寻死这种事只有懦夫和弱者才会做?长天,你没有自爆元神,而是终于等来了我,我……很高兴!”
&bp;&bp;&bp;&bp;她抓着他的手道:“在我的老家有智者过,好死不如赖活,毕竟活着才会有希望。只要南明离火剑还存在于这上,总有一天我会将它挖出来,交到你的手里!就算它不在了,我们也会想出新的办法,将你解救出来。”她吸了吸鼻道,“你教过我,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就算老天断绝了所有的,我们也要寻到那遁去的‘一’!”
&bp;&bp;&bp;&bp;他又是长久地不话。
&bp;&bp;&bp;&bp;她担忧地看着他,长天向来有城府,这种人一旦自我纠结起来,以她的功力怕是劝不动、不软。
&bp;&bp;&bp;&bp;结果长天终于睁开眼,亲了亲她的额头:“你们老家的智者性命虽然也不长,但还算有几分见地……这些话,你在肚里酝酿排演了多久才出来的?你惯不会安慰人的。”
&bp;&bp;&bp;&bp;她赧然,也稍微放下了心,嘿嘿笑道:“青鸾走出去之后,我就开始想了。怎么样,很有服力吧?”
&bp;&bp;&bp;&bp;一味地怨天尤人有什么用?
&bp;&bp;&bp;&bp;方才她几乎要被挫败感击倒,思绪也几近于涣散。然而在最最难过、最感无望的时刻,却还始终记得有个男人比她更加难过,更加无望,正需要她的慰藉和开导。一虑及此,她反而豁然想通。这样的结果,他们早已想过了不知道多少次,只不过它真的来临时,还是沉重得令人无法接受。
&bp;&bp;&bp;&bp;然而这一趟漫漫西行的目的虽然并没有完成,但并不等于她吃了这么多苦、走了这么曲折坎坷的就没有意义!她远非当年的吴下阿蒙,又有了忠诚的手下和日渐强大的实力,刚刚出现在这个界时的惶恐和孤单,早已被自信和温暖所取代。
&bp;&bp;&bp;&bp;至于南明离火剑,一时寻之不得又能怎样?只要她还活着一日,就不会断了这个念想。并且她现在也是返虚期的修为,估计寿命也不会短了。
&bp;&bp;&bp;&bp;既已踏上仙途,就该明白取舍之理,这些负面的情绪还是早些抛掉的好。
&bp;&bp;&bp;&bp;“嗯,有。”长天笑了,薄唇勾起一个好看的角,“但须得你陪着我才可。”
&bp;&bp;&bp;&bp;她奇怪道:“我自会陪着你,这还用么?”
&bp;&bp;&bp;&bp;“狡猾的丫头,你知道我在什么。”长天捏了捏她的腮帮道,“你若敢找其他男人,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将他弄死。”
&bp;&bp;&bp;&bp;“你放心吧。”她将胸脯拍得很响,“为了其他男人的性命着想,我还是牺牲自己陪着你算了。”
&bp;&bp;&bp;&bp;这妮。长天伸手在她细腰上抓了两把以示惩罚,在她怒目以对时道:“乖,先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bp;&bp;&bp;&bp;宁闲收敛了面上的怒容,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起身走了出去。
&bp;&bp;&bp;&bp;她知道长天心中的郁气没有这样快消除,不过是配合她的努力几句玩笑话罢了。但他是个见惯了生死的大妖怪,必然经历过比当下更绝望更危险的境地,给他一些时间,他应该知道如何自我调整心态。而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
&bp;&bp;&bp;&bp;车外隐隐传来了人声。她这才发现长天刚才和她话时,已经默不作声地将她身上的余伤治好了,心下更是感动。只是神魂受损不比寻常伤势,要慢慢地休养几天才成。
&bp;&bp;&bp;&bp;她强忍着神思困乏下了车。隐卫所选的这个山坳位于高崖之下,寒风多半被挡在了外头,只是积雪有些儿深重。不过这当然难不倒修仙者,四个隐卫联手施展神通,召来风龙,将数千平方米内地面上的浮雪扫得一干二净,露出褐色的地面。这样神奇的术法,令凡人面露惊色,赞叹不已。
&bp;&bp;&bp;&bp;接下来,隐卫们拿出的是一组共计十件定风盘。这种法器是组合型的辅助类宝贝,只有巴掌大,埋在地下就能搭建起稳固的结界,将风雪挡在外头,只需在结界内点起营火,也就能慢慢驱走严寒。隐流原是军队建制,这东西是行军扎营时不可或缺的法器之一,这一组十件即可保数千平方米内天气平稳。上古之时,大军上十万、万之数,需要的定风盘数量就多了,并且对军队而言,这种定风盘的作用可不仅是定风御雨雪,也可以将毒雾瘴气都挡在外面,以防敌人借用这些伎俩来攻打营地,端的是行军的利器。不过时隔久远,这种定风盘的炼制技艺现在掌握的人已经很少,要大规模地量产几乎是不可能了。
&bp;&bp;&bp;&bp;凡人趁机搭建帐篷、化雪烧水造饭,过不多时已有饭菜香气飘了过来。蒲族长亲自端了一碗熬得十分香浓的兔肉粥过来。在野地里要熬出这么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粥饭也不容易,宁闲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兔肉有安神之效,她喝了一口,果觉十分美味,心情也稍有好转:“蒲族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bp;&bp;&bp;&bp;蒲族长脸上顿时露出苦笑:“仙姑金口玉言,救起蒲氏五千余条性命。我原不该再拿这事来劳烦大人,可是我等惶惶然离家,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起甚好去处,这大雪天之中行走,每多半个时辰就要多伤几条族人性命,还请仙姑有以教我!”
&bp;&bp;&bp;&bp;他的也是实话。如今户外气温都有零下十余,别老幼妇孺,就是壮汉在雪地里呆上两个时辰也冻得和冰坨差不多。这十来个时辰的急行军下来,就算有隐卫从旁照看,整个蒲氏的逃难队伍也病倒了四十余人,还有人年老体虚,一头栽到地上,待众人急扶时,发现他们已经气绝身亡。这种情况下,若再找不到合适的落脚之地,恐怕整个蒲氏还要再迎一次灭顶之灾。
&bp;&bp;&bp;&bp;宁闲早知道他要开口求己,也不话,只看了窦二一眼。后者明白她的意思,接过话茬道:“蒲族长深居简出,自然不晓得山外的情况。距此十五里外就是陀陀岗,这个镇只有六千人不到,人丁始终不旺,那镇长已经为人丁稀薄发愁了好一阵。族长如不嫌弃,不如让蒲氏到此安家扎根?陀陀岗上原住民留下的现成房屋不少,亦是背靠雪山森林,山上还有大湖,渔猎所得皆丰,蒲氏正可做回本行。”
&bp;&bp;&bp;&bp;蒲族长顿时大喜谢过。寄人篱下的日哪有那么好过,然而现在数千口人的生计压在他肩上,惟今之计是找到落脚之处再慢慢从长计议了。而窦二出来的这陀陀岗,却是腹内早有计议的,见女主人瞟向自己,知道又一轮考验到了,只要能妥善解决这个问题,今后她再用人时,必会想到自己。他深知自己实力低微,要想脱颖而出,惟有靠着聪明和缜秘密处处比人抢先一步。
&bp;&bp;&bp;&bp;宁闲放窦二与他详谈,自己起身往外走了一会儿,隐卫要跟上,被她挥手婉拒了。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她今日救了蒲氏一族免于活火熔城之难,已有一笔功德要记在她头上。只是若要将它安安稳稳地收入囊中,还要视蒲氏一族最后能否安置妥当。毕竟她将人家从族群聚集地带了出来,也要付起一定的责任。
&bp;&bp;&bp;&bp;天道虽然无情,却重因果。
&bp;&bp;&bp;&bp;她慢慢走了一段,纷纷扬扬的雪又从天下落了下来,但被挡在了结界之外。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