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小生下来命格就不大好,刚出生时娘亲就因难产而死,那时年幼不记事,族中上下无一人提及她娘亲的事,也时常见不着父皇,只有哥哥每日陪着她,什么事都顺着她,后来哥哥变坏了,爷爷禄天也走了,她被关进后山结界一百年茹毛饮血。自结界中逃出来后又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颠沛流离了很多年,最后再胥江城的北城安了身,开了家香料店过上平淡无奇的日子。
后来,她捡了个乞丐回去,与他一同在嬉笑**度十年,再后来,她全族皆灭,并被负上洗不掉的骂名,深爱她的为她而死,她悉心保护的要她死。
她在各处流浪了一百年,最后去了帝丘,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可遇到他后还是重蹈覆辙,生死离别都尝遍了,最后还是选择相忘于江湖。
本想着应该能看到结局了,一切都要趋于风平浪静了,如今却栽在冥神神荼手里,困在这个大红莲地狱。
其实想想的话,活了近四百年,最快乐的时光只有十年。
那十年里,一直有一个人,叫不语。
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洛夕猛地睁开眼,便见两头雪狼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其中一只雪狼的前爪摁在自己的肚子上,锋利的爪子刺入身体,似是要把肠子给捞出来。
地狱里的猛兽们不是用来吃人的,而是用来折磨人的。
看见洛夕醒了,那只雪狼便抬起了爪子,洛夕忍着痛在想着雪狼是什么意思,用爪子刺穿自己的肚子就是为了叫醒自己不要睡?
刚动了这么个念头,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只见那雪狼又抬起爪子,翻书一般扇了下来,洛夕感觉身子忽然凌空了,原来是被雪狼给拍飞了,眼前一阵眩晕,耳边接而传来那雪狼的一阵厉嚎。
这大红莲地狱本就安静,什么动静都听得极为清晰,雪狼这么一声仰颈长嚎,如一柄利剑划破天际,刺的她耳膜生疼。狼是群居动物,一只长嚎便引来了无数声长嚎,一时间冰原上狼嚎声此起彼伏,凄婉诡异,相当慎人。
洛夕就像是一只坏了的木偶从空中落下来,身子下方正好来了一只雪狼,眼看着要砸到着雪狼头上,便见雪狼欢yu地将它钟鼓般的大脑袋一甩,将落下来的洛夕给甩向了别处。洛夕还没愣过来神就又被一只雪狼一爪子扇到地上。
狼叫声停了,洛夕睁开眼去看,七八头雪狼向自己走来,她蓦然间明白了这些雪狼刚刚在干什么——他们在拿她当球玩?!
洛夕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痛,只想赶快逃开,这群雪狼的爪子那么大、那么厚、那么锋利,她是经受不了几下就要归西的。但是,她说过,不能死在这里,她说过,一定会回去。
洛夕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待站直时,身下又传来咔嚓一声,也不晓得又是哪里裂了……
雪狼们见洛夕艰难地走了几步,它们也没有追的意图,还保持着原速度慢悠悠向她走去,可就算是原速度也要快上她几倍不止。洛夕撑着快要散架的身子向前迈了几步,不知是因为太冷的缘故,还是因为体内蛊虫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万生香的缘故,她发现,自己的五识开始有些模糊了,她开始有些看不清听不见了。洛夕心里慌起来,一直被压制的恐惧感慢慢涌了出来,逐渐慢天过海,逐渐侵袭全身。
当恐惧感越来越大,大到一定程度时,她已顾不得别的,一心想要逃离,只想活下去,这种感觉相当熟悉……哦,是了,当初被困于后山结界一百年茹毛饮血,那一百年中她也是这般抛却一切,一心想要活下去。一百年,她被磨灭掉了所有的人性,唯有一个**是愈挫愈勇生生不息,那就是求生欲。
不论落到了哪种境地,她都没想过死,以前是,现在亦是。
随着猛然间被点燃的求生欲,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忽然迈腿跑了起来,速度并不快,却让雪狼们诧异地的一惊。洛夕也不知道出口在哪,只管往前跑,就像当初在后山结界中,身后猛兽穷追,遍体鳞伤只顾跑,管他出口在哪,先跑就是。
身后雪狼一拥俱上,三两步便追上了她,其中一只抬爪拍下,一股劲风从头顶压了下来,她顺势在地上一滚勉强躲过,接而爬起来继续跑。又有两头蹿到她面前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洛夕却不做任何回避直接迎了上去,那两只雪狼一只张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一只又抬起前掌从头顶拍下。
洛夕自己也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空前地冷静。虽然视线模糊,但大体还是能看的出它们的动作,洛夕小心地避开那巨爪,然后又纵身一跃跳上另一头雪狼的头顶,那只雪狼顿时暴怒起来,屈身一跃将头顶的洛夕颠了个跟头,然后将她重重地甩了下去。
她躺在冰面上抽了两下没能坐起来,那头雪狼好似得意的笑了笑,看着万分诡异。雪狼前爪一抬将半死不活的洛夕拍飞出去,刚好飞向不远处的同伴,然后那位同伴紧接着又是一掌,将她传给了下一头雪狼。
被雪狼传来传去后,她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玩物,没有任何主动权,偶尔逃走一两次也都是它们的兴趣之一,只觉得用不了一柱香,自己就再也出不了地狱了。
反正视线已经极其模糊,她干脆闭了眼,她现在在想,自己的初衷是什么?貌似从她生下来就没什么愿望,但执念倒是有一点,就是平淡而快乐的活着。这个执念是要满足两个条件的,一个是平淡而快乐,一个是活着。但是,只有人不满足得不到时,才会萌生出执念。记得好像有那么一段日子,她没有想过执念这个东西。
那一段日子是在什么时候,貌似是在石榴花开的那几年吧?
忽然,洛夕感觉身下一片冰凉,她便知是自己被拍到地上了,刚才在空中她一直在等待落地的时机。冰凉刚触及皮肤她便立刻爬了起来,朝雪狼的空隙中狂奔而去。
越是困境,越是不如意,那执念就越强,她就越想平淡而快乐,她就越想活着。她不愿再待在这里了,她想回家……她想有个人,接她回家。
眼前白茫茫一片,只能依稀看的出冰原上有几点红,至于长什么样,她就看不清了。身后雪狼的喘息声越来越近,她感到越来越无望,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死前的幻觉吧。她看见那稀稀落落的红在千里冰原上一点点扩张,竟开成了妖冶的红梅,绵延千里,仿佛在与太阳争辉,炙热如火!
几头巨型雪狼催毁了一片片梅花,对她穷追不舍,她在万梅丛中绝望地狂奔,也不晓得尽头在哪。
其实潜意识中,她一直认为,当她见到那个人时便是尽头了,她便出来了,便什么也不怕了。
雪狼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她已看不清梅花长什么样子,只看见一团又一团如火般的云雾,虚实不定,妖冶凄美。忽而脚下被什么给绊了一下,她狠狠地栽在地上,一扭头看见几头白花花的巨兽逐渐临近,洛夕觉得自己大限已至,马上就要四轮生风一骑绝尘。视线变得更加模糊,她不清楚是因为体质不济,还是因为眼中有泪。
当她在闭上眼的前一刻,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嗓音中带着焦急,隐约间看见有一个人提着剑一路斩杀过来,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她想着就算是幻觉也蛮好。她闭上眼,再也支持不住,没了动静。
不过三五招,几头雪狼皆死在他剑下,他一步步走向她,扔了剑,跪在地上,把她拥进怀里。
“我来了,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