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每晚来给他渡灵力,也不知她有没有醒,听到听不到,一直给她讲着现在的时局,说是现在放勋继位,号称尧帝,尧继位后把帝丘从东部迁回了中原,而尧本就在中部长大是的,使得东夷权力真空,这一举动让蓄谋已久的金乌十日看到了希望,于是十日在有虞氏的支持下崛起,并最终发动“十日之乱”,汤谷已陷入混战,十日还联合了猰貐、凿齿、封豨、九婴、大风、修蛇等部落联合叛乱。
听了这些,洛夕才明白,为何近日自己灵力愈发虚了,应是子卿也投入了战斗,更大力度的索取了她的灵力,要不是有钟离每晚渡灵力给她,她恐怕早死了。
等十日之乱发动后天下才明白了这幕后凶手是谁,原来是十日想借着魔星的力量夺取政权,而洛夕只是枚被牺牲的棋子。
近日她愈发能睡,因为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万生香也就安分了些。不知是睡了多久,反正天昏地暗,她自己也分不清个东南西北,有些东西她不愿想起,就在记忆的苍原上掘地三尺挖个大洞,把那些记忆五花大绑丢进洞里去,然后再填好种上草,不做任何标记,免得以后找到。
于是,她经常做梦,梦的都是些美好的东西。
比如说小时候为她死的黄金鸟活过来了,哥哥改邪归正了,祭祖没有发生,不语没死,通灵古没打开,黎冉没中万生香。
当她梦到自己和黎冉成婚时,她竟然笑醒了。
醒后她傻笑了半天,然后才对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到羞愧难当。
她干笑了两下,望了眼床边,是月光满地,亮晶晶的,如一汪清渊。
她叹了口气,闭上眼,又去会周公了。
应该是盛夏的缘故,就算是夜晚也有些燥热,洛夕虽被封了知觉,却也猜到自己已经满身是汗,虽并无热感,却矫情地认为自己要热死了,身上的汗要难受死了,她作为一个残废之人,也暗自感慨,今夜是要热死人?!
当时,洛夕在想,要是她能灵魂出窍就好了,不用闷在这里,可以四处游荡不受拘束,看遍天下风景,没有这拖累人的躯壳,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正想着,便听见有脚步声临近,应当是到了子夜父君给她渡灵力的时候了吧。父君的灵力比较清冷,渡进体内凉凉的,十分舒适。
自夏日以来,只要她醒来有意识,就盼着晚上父君来给自己渡灵力。但今晚,总觉得这脚步声有些怪怪的,也说不清是哪里怪,不像是平日里父君的脚步声。
莫不成,是别人?
应是因为十日之乱发动,子卿要灵力要的更迫切了,她现在身子虚到极致,想睁开眼看看那人是谁都做不到。
只感觉那人在她床边站了许久。
洛夕在这床上躺了这么多年慢慢已经看淡了,最痛苦的一段日子不过开头那四五年,最近这两年她愈发清闲,自娱自乐地想了很多东西,一但想到些不好的,万生香的痛感一上来,她就立马转变脑中画面,强逼着去想一些朝花夕月的美好之景。
因为所有行动都被遏制,所以思维想象才愈发活跃。或许是因为无聊,一件小事,她能自顾自地想出一百个不同版本来。
那人在床边站了这么久,洛夕脑子里已经过了无数个场景,将那人的脸变换了无数个,可究竟哪一个是那人呢?
父君是不大可能了,小十七没这么沉稳,青阳也不可能,莫不成是睚眦?
这么多年没见了,也怪想他的。
那人端详了许久才轻轻开口,声如碎玉,回荡在这月下清辉中。
“半夜前来,多有冒犯,只是今夜刚醒,有些疑惑不解,憋的难受。”
他说的很平静,又带着些许生涩。
听着这声音,脑子里却迟迟没浮现出哪张脸来与他对上号。莫不成,是个陌生人?那来找她做什么?
洛夕想睁开眼看看这个声音好听的男子长什么样,费了一番劲,终是没睁开,于是便自行脑补,应当是个温柔俊雅的翩翩公子。
他坐到她床边,莫名其妙地又说了一串话:“我这一觉做了许多梦,醒来时无数个梦混在一起,也分不清个什么逻辑,但依稀记得一个名字,想来确认一下。你……”他顿了顿,“醒了没?”
洛夕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谁睡觉不做几个梦啊?梦见什么还当真了?若是梦见什么六界毁灭,是不是得顺手拯救一下苍生啊?
他见洛夕没动静,于是道:“那,我改日再来。”
哎,别走别走,醒着呢醒着呢!
她是想喊来着,但也只能是想想。
男子站起身,窗外正好刮来一阵清风,伴着些许花香,吹起了她额间的碎发,男子怔了怔,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袖中掏出一壶酒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转过身子准备走。
她算是用尽了吃奶的劲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细若蚊足的字,“谁……”
男子站住,说道,“你醒着啊。”
他又走回来坐到床边,却见她还是没有睁眼,“你怎么这么虚弱?”
洛夕在心里惆怅,你能不能不要答非所问?
洛夕努了努劲想要睁开眼,却又听见他说:“我,是黎冉。”
她心里颤了颤。
一道紫雷从苍穹中劈下,将记忆的苍原劈出一个大洞,洞中那些被五花大绑的记忆又重见了天日。
这么久没听他的声音,居然忘了应是这番模样。
原来已经过了十年啊?
你为什么,又要来找我呢?
积蓄已久的万生香如火山般爆裂而出,好似有岩浆翻滚咆哮着,冲荡在每一根血管中,要洗刷她全身所有经脉,要融化她每一根骨头,她紧皱着眉急喘了几口,黎冉见状立刻将他微微扶起,一只手放在她的后心往里面渡灵力。
像是有一股清流,沁人心脾,与那岩浆迎头而来,如一把利刃劈开热浪,使岩浆退避三舍。
他伤势早已全好,早已恢复了上一世的灵力,与钟离不相上下。
她现在连喘气都费劲,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将死的老太太,一个赋有童心的将死的老太太……
洛夕终于睁开眼,刚好与他对上。
他还是以前那般模样,万古如斯的月光在他眼底铺成一汪清塘,悠悠荡荡,令人心慌。
除了眼中有些担心外他脸上并无其他表情,清清淡淡,平平静静,如以前一样。她心口的兔子猛跳了几下,还是想起了那句诗。
一花一竹如有意。不语不笑能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