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夕刚要说什么,忽然刮来一阵疾风,缭乱了她额鬓的碎发,略有些刺骨的冰霜毫不留情地打在脸上,她慌乱拿袖炮去挡,只见有几朵粉嫩桃花夹杂在风漫天飞雪中呼啸而来。
她和钟离都怔了怔,那桃树十天半个月才会掉一朵,就算有再大的风霜雪雨不该掉的就不会掉,今天怎么一下子飘落这样多?
那阵风很快就停了,天地又恢复平静,洛夕和钟离一同看向桃树,已经所剩无几的桃花在风雪中微微颤抖,空气中忽然充沛了些许诡异之气,二人皆没动,极其不详的预感如藤萝般爬满心头。
猛然间,一股肃杀之气从东南方狂卷而来,洛夕心里一凉,只见东南方的群山中猛地蹿出一股黑色魔气直穿云天,如一根黑色的天柱,将苍穹捅了个窟窿,天空中立刻乌云翻滚形成巨大漩涡,骇人的邪戾之气张狂地席卷整个大地。
霎时间,天下人皆是心头一颤,各方君主脊背一凉,畜牲不敢言,天地间死寂了一瞬,那魔气尽数钻入云层消失不见。乌云散开,一切恢复如初,只有空气中的肃杀之气久久不散。
是黎冉战败,具茨山祝融之墟失守了?!
烟消云散,洛夕还没回过神,酉陌穹和墨钟岩已赶到了浮岛,钟离轻拍了她肩膀,“洛夕你先回去。”
她木讷地行了礼,下了浮岛。
她只是坐在窗前静静地望着外面愈发猛烈的大雪,魔星魂魄被放出这种惊天骇地的场景她一百二十年前就见过,其实她心中隐隐有预感魔星会复活,但亲眼见到时,还是害怕了。具茨山失守,黎冉怎么样了?他伤的重不重?现在在哪?
她忽然兀自冷笑了一下,周围空气又寒了几分。
想他做什么?
她走回床上,不紧不慢地盖上被子,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当初那个何夕,那个还没有遇见不语的何夕,冷漠安然,她又成了一个观棋者,不下任何赌注,谁输谁赢都与她无关,都动摇不了他,魔星复活又如何,她日子照样过,嫁去蜀国又如何,一场做戏罢了,只是再也没有人,等她落幕去迎接她,罢了。
再怎么商议也奈何不了魔星复活,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们也只能静观事态发展,尽力守住魔星的剩下几魄。
一百二十年前冥海因祝融族已放出三魂,现如今具茨山祝融之墟又放出一魄,便只剩下昆仑通灵谷三魄,古帝都汤谷两魄,还有一魄,在睚眦体内。
洛夕十分不解,当初众神祗用五行阵法封印魔星,不料被它遛走一魄,而睚眦又是如何夺得那一魄,并将其驯服在自己体内?
这不会和爷爷禄天有什么关系吧?
一个月后,雪停了,天地一片苍茫,白的纤尘不染,令人不忍下足。
蜿蜒数里的红妆队伍绵延在这冰天雪地中,朱漆髹金,流光溢彩,浩浩荡荡如一条披着红袍的金龙。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大红轿子里,身着华丽凤袍,霞披鸳鸯绒袄,流云飞鬓,银钗金钿,横扫峨眉,朱唇一点,衬着毫无血色的小脸愈发雪白,一双绝美的眼眸却是死一般的空洞,没有任何感情,平静冷漠的像一潭死水,黝黑的眼珠像一个无底的黑洞仿佛要把人给吸进去。
她端正的坐着,一身火红嫁衣,高傲地扬着下巴,周身空气比外面的冰雪都要冷上几分。
此次嫁去蜀国,就好像与以前的一切都断绝了关系,好似她要到另一个世界,开始另一个人生,如果多年后,过去她所熟悉的都变得陌生,就算帝喾要接她回去,她也不愿再走了吧?
这次,她什么都没带,她还是将那件衣裳留在了桃花阁,她不想再有任何念想了,既然那人不再等她,她也不想再等了。
等到最后,人都变了。
帘帐忽然被掀开,子卿温柔地对她笑了笑,一双凤眸狡黠妩媚,洛夕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他向帝喾请示要亲自送洛夕去蜀国究竟有何阴谋?
子卿弯着腰走进来坐在洛夕身边,懒洋洋的笑道:“夕儿,可还记得哥哥?”
洛夕并未看他,只是冷冰冰道:“你想做什么?”
他依旧笑盈盈的,语气却寒了下来,“你装失忆这么久,把哥哥骗的好苦。”
她终于苦涩地勾起嘴角,扭过头来看向他,他依旧是以前那个模样,风眼斜挑,笑意柔柔,温软地如同一个白面书生,但身上却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子卿笑得更深了,“因为我的野心。”
“毁掉一个长琴还不够吗?”
“不够。”
她看着陌生的子卿已说不出话来,子卿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将她那悲伤无望的表情细细欣赏了半天,然后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玉瓶,“夕儿,你猜猜这是什么?”
洛夕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要怎样才能收手?”
他并未理会洛夕,“来,夕儿,你来闻闻。”
他打开玉瓶放到她鼻子下面,洛夕措不及防浅浅吸了一口,那种容纳了世间上万种香气的奇异之香涌入她鼻腔,她心口猛地一痛,眼前忽而出现天地万象,森罗密布,所有人都在以极快的速度生老病死,万物以极快的速度催发凋亡,天下混沌,民不聊生,魔兽横行,伏尸遍野,满目荒凉!
明知眼前是假象,她却心痛到直不起腰,喉间发不出一丝声音。
片刻后,香气散去,她脸色惨白的坐直了身子,喘着气盯向子卿,他已将瓶子盖好握在手中,笑盈盈地与她对视上。
“你……万生香?!”洛夕瞠大眼睛怒视着他。
万生香集天地万物间所有精华气息,包括所有的花香,所有的药香,所有的毒气,还有无数人至痛至哀的叹息,用汤谷水凝结成膏,再用光明火种烧上一百年,方才炼化成万生香。只是一闻便可体会万物的所有喜怒哀乐,刚刚她并不是因为看到那人间惨状而心痛,是因为她刹那间经历了世间无数人的心痛,顷刻间集数万悲怆于一体,任谁都无法承受。
“你没咳出血来真是个奇迹。”他对她摇了摇瓶子。
万生香,香气夺人心智,看天地苍生万念俱灰。草木闻之万物催发,但若服入人口,或顺着伤口进入体内,只要不闻到任何气味就不会痛,只要不想起痛苦的事情就没有感觉,反而疏导经脉,使功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大增,所以曾有无数人去昆仑山求来万生香,封了自己的嗅觉,断了情yu,使得自己的功力大增,举霞飞仙,但只要稍有杂念,就会经脉俱裂爆毙而亡不得好死!所有人都惨死在万生香下,没有一人能幸免。
万生香,是天下最毒的灵药,两个极端世界,中毒者无解。
洛夕冷笑起来,“你想喂我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