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纷飞时,洛夕和青阳在军帐中安静地下着棋,两人各代表一方军队,阴谋算尽,机关穷出,一方棋盘上兵戈相杀,寒气腾腾,军队的嘶吼声不绝如缕。恍然间,洛夕冒出奇怪的想法,她想看看,帝喾所领的高辛氏与西戎白狼国究竟是谁吞并了谁,吞并后又会怎样。
她放下手中的棋子,不再与青阳下下去。确实,她喜欢看棋,并非下棋,说好听了,是她看淡世事不与纷争,说难听了,就是她太懦弱,怕输的一败涂地。
善于用兵打仗的人,兵员不会再次征调,粮饷不再三运转,武器在国内准备充足,粮草补给在敌国解决,并且不可长时间作战。作战要速战速决,旷日持久会使军队疲惫,挫折锐气,久攻不下会耗尽人力,久驻在外会使国家财政发生困难,那么其他部族就会乘机举兵进攻,局面难收。
但因为西戎兵强力盛,久持不下,青阳不得已采取迂回战术。长期作战,前后方的军需,胶漆器材的补充,车辆盔甲的供给,粮草的运输,每日都要耗资巨万,若不是有后方玖翎相助,这次会输的惨不忍睹。
如此下去,战期进行了一个月,风麟和温孤墨钟岩伤了睚眦,皇族士气大涨,一口气将西戎赶出皋涂山,转战西北丘陵。
洛夕一直将那只小山猫养在军帐里,但山猫一直平安无事,洛夕也十分不解。算了算现在各方的力量,西戎自然处于下风,过两日,埋伏在皋涂山东北处的羭次山的柳氏和重名氏就会前来增援,到时候西戎必败。洛夕笑了笑,如果现在受伤的睚眦见到她,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她抱起装神芝的木盒,出了军帐。
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的好时机。
却不巧,碰到黎冉。
黎冉看了看她怀里的木盒,眼神不愠不火地,看不出什么情绪:“要去给西戎送神芝?”
洛夕悬着心,点了点头,不敢说话。他皱了皱俊逸的眉,问道:“是给睚眦?”
她往后退了一步,点了点头。
他,一定很生气吧?他拼上性命血战一个月,好不容易西戎败退,睚眦负伤,眼看就要胜利,她却在这时去给睚眦送神芝助他疗伤,她这么做早就满足了诛九族的罪号,他一定不会再纵容她了。
黎冉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洛夕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办。
时间过得极慢,月亮中的桂花树晃了两晃。
头顶上压来他略感无奈的叹气,“走吧,我陪你去。”
她愣了愣,害怕了一番,又惊喜了一番,然后随之而来的,是愧疚和自责。
黎冉对她太好,她终究会害了他。
洛夕看向他,静静道:“我可以自己去,若是被人发现,我不想连累你。”
他好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自径从她手中拿过木盒,转身走向身后的黑夜。
“跟着我,这边军队松散,不难出营。”
她呆住了,忽然心痛地厉害。
看着他的背影,她眼泪几乎要流出来,黎冉,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怕我以后会太依赖你,你在时,我身处天堂,你一个转身,我就万劫不复。
在皋涂山北面的半山腰处,睚眦站在漆黑的密林中,看见洛夕和一男子缓缓走来,还有十米左右时,男子停住了脚,洛夕拿着木盒向他走来。
睚眦认出,那是战场上与他交过锋的苍梧尊主,想起那晚看到洛夕画的画,他有些不悦地笑了笑,对面前的洛夕说:“跟情人一起来找我,是要嘲笑我败阵?”他修长的凤眸泛着幽紫色的光。
洛夕脸颊红了红,道:“我摇铃叫你过来,是要给你这个。”
睚眦接过木盒,感知到里面的神芝,有些不敢相信,“你,这不是在有意帮西戎?”
洛夕淡淡笑了笑,一双美眸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她微微正色道:“我只是在完成我的交易,若你得神芝后灵力恢复压制了皇族,那便是皇族无能,无能的皇帝也统治不了多久,这不是我一株神芝所能左右,若在西戎的统治下百姓也能安居乐业,那么对百姓而言,谁是统治者都无所谓。”
她只是个冷漠的旁观者,左右棋局的胜负,只是用来消遣的游戏。
睚眦看着冷血到难以置信的她,心中生起了无法言喻的感情——她比那个老怪物的心,还要狠。
军队附近,不易久留,洛夕对他灿烂一笑,将所有的黑暗都藏了起来,她拍了拍他肩头,对他说:“可别死了啊,你这个大魔头。”
她最后对他笑了笑,月光下淡漠而安逸,然后转身走向黎冉,很快,便与之一同消失在密林中,始终没有再回头。
她帮他集了五千兵器,帮他拿到两株神芝,一切帐都还清了,从此便也不再有什么瓜葛了吧?
回来时,月亮隐进了云雾中,两人一直没有说话。
在洛夕要打破沉寂之时,黎冉先开了口,他说:“你不用担心什么,不论对错,不论好坏,我都站在你身边。”
洛夕低着头,笑得略有些苦涩,久久后,小声问他:“你信不信轮回转世?”
黎冉的眼中竟隐隐含了笑意,他轻声问:“上一世,发生了什么?”
她低着头用手指搅了一会儿衣裳,道:“一百三十年前我在冬夜遇见你,那是胥江城的北城,我们结了红绳,做了夫妻……”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两人已走到军营外,军营中的灯火重重,晃眼地很,她问:“你信么?”
他定定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揉进怀里,久久道:“我相信。”
洛夕低垂着眼睛,黎冉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自然没那么容易相信她的话,但她就是想告诉他,不论他相信与否,那十年都不会被时间淹没,或许会忘记,但永远不会消逝。
一百三十年前我在冬夜遇见你,那是胥江城的北城,你是个被断了筋骨的乞丐,两年后我把你捡回去,细心照料,花了无数心血,四年令你痊愈,一百二十二年前你我书成一纸婚约,宽衣解带,同床共枕。
记忆会被时间冲淡,但永远不会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