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洛夕根本闲不下来,也没时间去想其他事,每天都是沾床便睡,天亮就起,先去看望洛寒,然后翻看医书、熬制丹药,帮助洛辰处理事务,再没什么闲功夫去想那个苍梧尊主要怎么办。
反正来日方长,这种事,不是你一句不情愿就能改变得了的。
只羡鸳鸯不羡仙,也只能羡慕而已,仅此而已。
第二天下午时,洛夕赶到昆仑山脚下,没有做过多的休息就投入了捕杀。不幸的是,她遇到了一条巨型千年蜈蚣。
洛夕站在树枝上动都不敢动,她很害怕那些脚多的动物,尤其是蜈蚣。
那只千年蜈蚣张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她鼓起勇气与它打了数几回合。可这只蜈蚣修为不低,对于她一个没有灵力的弱女子来说,打起来相当吃力。
蜈蚣的尾端有一根粗长的毒针,她一连被那针扫了好几下,最深的一道口子有一寸左右,殷红的鲜血奔涌而出,剧毒在须臾间深入静脉。
她一直在逃,可那蜈蚣穷追不舍。
洛夕在树顶上一阵奔波,尾针的剧毒于她而言并不致命,但折磨她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是没问题。此刻,她内心有些绝望,这千年蜈蚣好似是铁了心要吃她,再这么下去,她就要命丧黄泉……
毒入心脉,洛夕快要支持不住,隐隐地,她看见有一抹白色身影孑然立于天地间,袖口与衣领都纹了蓝色的水鸟,满头黑发泼墨般散于脑后。春枝碧梢之上,春光潋滟之间,他一脸悠闲慵懒,静静地看着狼狈逃跑的她。
那一刻,天空好像又晴朗了许多,她心中的欣喜好似是洪水猛兽,汹涌强势地席卷全城。
但是,洛夕与蜈蚣又较量了三个回合,那人却只是看着,丝毫未动……
当她歇斯底里地喊出一声“尊主”时,他神色恍然变了变,但,依然没动。
她看向尊主,尊主也看向她。尊主眉眼温润,然后微微颔首,向她点了个头……
她晓得这是什么意思,尊主是在给她打招呼……多日未见,打个招呼。
她在心里骂了句娘。尊主,您袖手旁观吗!
蜈蚣一个扫尾,她躲得极其艰难,在体力即将透支前,她终于压不住朝那人大吼:“尊主,你不救我吗!”
然,尊主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来干嘛?看戏吗!”
他挑了挑俊逸的眉,不紧不慢地回道:“本尊来散步。”
“……”
多日未见,故人重逢,竟是如此场景,尊主,你好狠的心呐!洛夕在心中拈个了两下,迟疑了一阵后,旋即朝他喊道:“黎冉你个薄情郎!负心汉!大骗子!”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其名。
他似乎是弯了弯唇角,眸中笑意又深了几许,色淡如水的薄唇微启,遥遥问道:“我怎么了?”
她一个白眼差点背过气去,“你、你见死不救!再怎么说,你我也是相识多年,可谓鱼水深情,密不可分!你……你我在苍梧同生共死,还一起逛过青楼,泡过温泉,不该摸的都摸了,不该看的都看了,那……那什么我都握过了,你居然不救我!”
尊主的神色僵了僵,然后眉间阴了几分。但她没看见……
蜈蚣又是一个扫尾,她眼见那长针要将自己刺穿,却有一抹雪白闯入眼帘,拂袖一挥,赠了那巨虫十里春风,将它扇出十几米。
蜈蚣顿时落魄,几个翻滚后伏在地上怯怯地看着尊主,见尊主没打算再次出手,它慌忙缩着尾巴狼狈而逃。
洛夕还没来得及庆幸,便听“咔嚓”一声,树枝被尊主的十里春风断了命,二人随之落了下去。
天旋地转,她被摔得七荤八素。待背后稳实了,她才悠悠睁开眼,然后发现尊主支在自己身上。他一头乌发泼墨般地垂下来,犹如两帘轻纱将她拢在其中,他如玉般的脸上并无表情,漆黑的眸子泅了无数星光,他就那么看着她,静静地,淡淡的。
外界的一切都被他的墨发隔绝,两人方寸之间变得无比宁静。她忽而想起了什么,一百多年前的一个晚上,何夕睡不着觉,她提了一壶酒,和不语一起踏过皑皑白雪入了深山,那日他们落在雪堆里,也是这个姿势,那日的月亮犹如巨大的玉轮,映照着千里银白,无比静谧。
良久,她平复下内心,道:“尊主,你不起来吗?”
他淡淡地回道:“刚刚还直呼我名讳来着。”
她张嘴哑了哑,“一……一时情急。”
“哦。”他眼中泅了一潭深水,倒映着亘古而来点点星光,“那以后都这么叫吧。”
“……”对于尊主的开恩,她小有惊讶,“尊……黎冉,你先起来呗。”
“为什么?”他问话的语气可谓是,相当真诚。
洛夕觉得自己被耍了,“这样,不太好……”
“怎么不好?”
“……”
尊主挑眉,“你我都已是鱼水深情密不可分了,区区此举,有何不可?”
她刚刚平复下的内心,此刻又波涛汹涌起来。
尊主又继续道:“你我同生共死,一起逛青楼、泡温泉、还曾在一张床上同眠共枕,与以往相比,今日如此,可算是微不足道。”
“尊主……那都是误会……”洛夕觉得此刻脑子昏昏沉沉,也不知是中毒的原因,还是尊主这张脸太过醉人。
尊主微微扬了嘴角,语气轻柔,且意味深长:“那这个误会,可有点深。”
她欲哭无泪,干笑了两下,旋即觉得尊主的脸变得飘渺,好似有一层轻纱覆上了他的面容,不多时,轻纱变成了浓浓的白雾,她便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最后尊主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清了……
洛夕醒来时,黎冉已经背着她走到了山脚,而她身上的毒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墨兰香,不禁脸一热,慌忙从他背上下来,脚沾地时一个不留心,险些栽倒,又被黎冉不紧不慢地扶住。
“没事,我没事了,我自己走。”她扯起嘴角干笑两声。
他凝神看了她一眼,道:“下面是胥江城,天晚了,今晚就先住下。”
说罢他就往前走,丝毫没给身后的丫头留说话的机会。
洛夕翻他一个白眼,你这态度几个意思啊?不就给老子解了个毒嘛?摆脸色给谁看呢?她一边腹诽,一边屁颠屁颠跟上去,“那个,明天我想去灵都买兵器。”
他微微偏过头:“你用的兵器?”
洛夕挠挠头,“嗯……给一个朋友买的。”
他没有再问什么,洛夕也没有看出他眼中的细微变化。
走过了城门,洛夕东瞧瞧西望望,细细打量着这里,人并不算多,也并不繁华,只是很普通很平静,这里的人,都很安逸,这里的日子,都细水长流。
他轻声说:“这是胥江城,北城。”
听着他这句话,她慢慢放松了眼角,心底封存多年的记忆,霎时间席卷全城。这是二十年前我们生活的地方,这是我们一同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时,你是不语,我是何夕,那时,我们有一家香料店,不知你还记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