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动人叫她拿着钱回到海岸,于是她就顺着原路去找那个车行租扇贝,中间路过那个书摊,她觉得这个紫发男人对她笑了笑,笑得她额头冒冷汗立刻加快了脚步。
达罗树这个东西吧,它吸人精血,本就喜阴气,又长在这深海海底,终年不见天日,阴气甚重,它就长得愈发疯狂,邪气就越来越多。但是有邪必有正,有阴影的地方必有阳光,至邪的达罗树林里孕育出了无数宝贝,以前禄天爷爷给她看过一个小卷轴,里面画的就是达罗海域,可惜爷爷没有进去过,画不出里面是什么样。
何夕想着,那八十一道结界是能进不能出的,动人在取了花种后,要一边打破一道道结界出来,还要一边对抗达罗树,他估计打不过十个结界就要死了。
何夕向来是不管这些事的,只要她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别人的生死就与她无关。虽说那个死木头救了她不少次,但也是因为他何夕才会置身危险,其实算来算去两个人不过相逢一场,一起走过一段路,然后再分道扬镳。
何夕觉得来海底妖市一趟不容易,这么快就回去有点亏,于是,她就慢悠悠逛了两条街。从头吃到尾,看见好玩的她都要拿起来摸摸,但没过多久,她的兴趣就渐渐淡了。
一个人玩,怪没意思。
但这些年来。她不都是一个人吗?
何夕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海水,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来到车行将一袋子金珠尽数交给老板,老板脸上的笑容便立刻灿烂了十倍。老板哈着腰问道:“姑娘去哪儿?海岸吗?”
何夕扫了眼这扇贝车,巨大的粉壳子半开,可坐下两三个人,前头两只一人高的海马牵着缰绳,扇贝上镶了个避水珠。何夕满意地点点头,抬脚进去,她歪歪地一躺,看向满面堆笑的老板,道:“去达罗海域。”
达罗海域就是一片阔大的树林,茂盛的枝叶在黑暗的海底散发着幽蓝的光,整个达罗树由内向外包了八十一道结界,想必最里面的一道结界里,宝贝最珍贵,达罗树也最凶狠。
只听说这里有花种,却不知道花种分布在哪个位置,动人只能一层一层地找,希望他不要入的太深,不然救他出来会十分费劲。
何夕放出感知力细细探了一遍,他正在第三十道结界外,得知他的大致位置后,何夕盘腿浮于水中,她闭着气感受着体内的每一条经脉,她现在还不能进去,进去只有挨打的份儿,保不准自己也会死在里面,她只有解开封印才能进去,才救得了他。
九重封印一向是封时容易解时难,因为封时她有灵力,解时她屁都没有,只能靠咬破手指在掌心画阵来解,并且十分耽误时间。
一柱香后,她悠悠睁开眼,活动了一下手指,想要把面具取下来,手抬了一半她又放了下来。这个面具,就先带着吧,万一动人看到她非仙非魔的样子开始讨厌她,那她就把他救出来然后一走了之,今后碰面也只是陌生人。
但是何夕不想让他讨厌自己,那怎么办?
……一会儿直接敲晕好了。
进入达罗树林的结界后,里面是干燥的土地,以及阴森森的大树,在她踏入结界的一瞬,周围的几棵大树一同抖了抖,紧接着,枯枝藤条自四面八方向她飞来,带起阵阵阴风,何夕心中惊讶了一番,这海域中的达罗树比她想象中,要厉害许多呀。
自何夕习成九重封印后,她就把自己的灵力给封起来了,虽然那时她灵力就不低,但时隔一百多年,她都没有再进修,这么久不沾灵力让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到过了第三道结界,她才完全找回感觉。
以她的灵力对付着三层达罗树绰绰有余,但是越往深处走就不好说了,不过这些枯枝藤条与榣山结界中的几万魔众相比,委实算不了什么。
当她赶至他身边时,她身上不过多了几条口子而已,但他,已被结结实实包进枯枝里,精气已被吸走了大半。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今儿,爷开心救你一命,改日有空,要陪爷喝酒啊!”
海岸边的礁石上躺了一白衣男子,衣衫有些破败,男子身上也伤痕累累,海风拂过他俊朗的面庞,卷起他乌黑的长发,他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极漂亮而深邃的眼眸。
他对着眼前的蓝天白云愣了一会儿,他记得自己应该在暗不见光的海底,他觉得身子酸痛,精气失去了一大半,他还十分虚弱,他蹙了蹙眉,唤道:“楚楚?”
没人回应,只有轻柔的海风。
“楚楚?”依旧没人应。
他轻叹了口气,费力地支起身子,摸了摸腰际,地图还在,花种也还在,他再扭头,看到一个黑色的狐狸面具安静的躺在他身边,面具旁还有一方被石子压着的丝帕,他微微一怔,伸手拿起那方丝帕,上面写道——
“看你长的不错,就顺手救了一下,咱们有缘再见,后会有期。嗯……若是有缘再见,陪我喝个酒?”
白色丝帕上字迹圆融苍润,灵秀清丽,末了,又落了两个字,楚楚。
他跟着轻轻念了一遍,“楚楚”
他将丝帕和面具收入袖中,起了身缓缓离去,直到他的身影化为一个小点,然后渐渐看不见,她才从礁石后面出来。
海风吹起她长发,她身上也是伤痕累累,雪白衣裙上像是被渲染了红梅,她对着他离去的方向温婉笑了笑,然后转过身,与他背道而驰。
既然离朱镜没用,她便不会继续呆在苍梧,她会辗转到下一个地方,估计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来苍梧,这一别,就不会再见了。就算在哪里偶然遇见,她见过他的样貌,但他却没有见过她的样貌,所以,最美的重逢也只是擦肩而过。
取下面具后,这世上便不再有楚楚,应当是后会无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