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方才那位杨公子是何许人物啊?”刚出了店,楚黎便走到楚萧的身边,迫不及待地问道。
楚萧回头看了一眼杨泽兴去往的方向,人影早已被人群冲散,消失不见。“他是朝廷中书令杨崇笙大人的独子,自小便身负众望。父亲曾与杨家有过些许交情,因而我也见过他几面,只是算不上熟络,对于杨家也更是不甚了解。只知他的为人与谈吐的确不错。不过我对他虽没有什么坏印象,可杨家毕竟历经三朝,身处名门望族,杨崇笙又是高官在位,虽不像国相那般时时辅佐陛下左右,却也绝不是什么简单明了之人。这样的人,点头之交便可,若要深交,还是万万要留心。”他的神情有些复杂,好像心中知晓对杨家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他心中明白,自己的父亲虽也是镇国之将,却还是在当今皇上上位之后,才凭借自己的才能在朝廷上夺得了一己之地。与历来名声显赫的杨家不同,皇上对杨家知根知底,杨家虽位高权重,却到底在皇上的掌控范围。楚家算是名将之门,楚世涣手掌重兵,终日奔波在外,久不上朝,皇上善专权,不喜旁人风头过盛,对于次次战乱又不甚了解,这么多年来,对于楚家早已不是完全信任,只不过碍于楚世涣的身份,加上他在常年征战,不近朝政,而在军队又颇受拥戴,未好有什么机会打压。楚萧并非对杨泽兴有什么偏见,而是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他们和杨家终究不是一路人,即使双方政见相合,即使杨泽兴的种种表现与他对杨家的猜测都不相符。
做不成朋友,也并非就一定得成为敌人吧。楚萧在心中安慰自己。
楚黎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其实哥哥,你也不必如此忧心。我与杨公子虽只有一面之缘,倒也是颇有好感。杨公子出身名门,家教什么的自然是不用说,我心中相信他不会是此般之人。”
楚萧苦笑了一下,“人都是会wěi zhuāng的。他实际是如何的人,你我与他仅数面之缘,又怎能完完全全地知晓?”
楚黎想开口说些什么,替他打消顾虑,却终究还是沉默了下来。楚萧性格偏激而执拗,纵然知道他有理,也不要与他理论半分。就当作是对自己的提醒,听着便是了。
“对了哥哥,父亲是不是快要回来了?”楚黎看到前方的车马,顿时想到了楚世涣今日回京的消息。
“是啊,父亲一早便进了长安城,和苏帅一起直接往宫中去了。战事初落,应该也有不少军务要处理。不知现在父亲回府了没有。细数下来,又是三月未见了。”楚萧的神情有些惆怅,“宁宋外军和周遭叛贼常年进犯我朝,意图瓜分我南夏土地。他们帮派众多,野党流窜,势力庞大,这便是最为棘手的事。若是要平定这些势力,恐怕要不知多少士兵和将军去不断努力。”他的嗓音低沉,听起来有些许沉重。“也不是父亲此次回京能安稳多久,这场风波是过去了,可不知今后可还会有更大的风暴。”
楚黎低下头细细地思索,“我倒是觉得,宁宋短时间内不会再次发兵。人人都道八皇子宋崎是宁宋未来的储国之君,连加封太子的新服都已做好。此次让他带兵出征,目的大概就是要立一立他的威望。听闻这宋崎与宁宋皇帝一样,野心勃勃,一直都存有吞并南夏之意。他洞悉南夏军情,此次出其不意,我方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可此次父亲,还有苏帅还是将他们一举攻退,只怕他这个太子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了,西边儿那些自立门户,援战宁宋的小国也应当消停一阵子了。”
楚萧想了想,手不自觉地拨弄着衣角的锦囊。“的确。我曾有个同窗,前年去往宁宋投奔他的叔父,如今算是个生意人。宁宋皇帝衰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久不临朝,可以说是苟延残喘。宋崎虽还未封太子,可宁宋的监国权,实则已落入了他的手中。不论此次战况如何,这个皇帝必定先考虑保他太子之位,以免来日若有不测,众皇子纷纷去争那至尊之位,撞得头破血流。届时宁宋境内必定一片大乱,真正获益的人会是谁?自然就是我们南夏。可若是宋崎将来真的上位,与如今的宁宋之帝相比,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到时南夏将陷入何种情境,可想而知。”
“以己度人,实在是最大的恶意了。”楚黎愤愤不平地说。“他们虽如此想,我南夏国力强盛,以国泰民安为前提,不愿起战,却绝非那般龟缩鼠辈。他们若是步步禁逼,也别管我们不留双方情面。”
楚萧抬起头来,看着自雨水洗刷后蓝得发亮的天空,眼神依旧清冷,却又不似过往的明亮。“有的人拎不清身边的恶与奸,有的人信不过身边的善与忠,可无论再如何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真相即是真相,无人可以动摇。”不过他随即又话锋一转,“话说回来,其实此次功劳最大的当属苏帅所领的承坚军了。承坚军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全军六万人,二十五位副军总领,自本朝之初便屡立战功,深得陛下信任。只是此番损失惨重,一时半会儿,怕是恢复不到之前的气血了。”
楚萧说这话时,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惋惜。楚黎则在一旁悄悄观察着他的神情--楚萧在军事领域并不擅长,却一直十分崇拜征战沙场的铁将,可自小的身体状况早已使他与军队无缘,且楚世涣也几近阻挠他此般想法。说来也怪,他最崇拜的人并非是自己的父亲,而是承坚军主帅苏源望。苏源望的年纪比楚世涣还要小几岁,虽是常年征战之人,行事却并不鲁莽粗糙。其实苏源望的父亲也是将士出身,只不过后来出了些意外,才使得他手下的军队慢慢黯淡了下来,不再委以重任。苏源望是家中长子,底下还有两个mèi mèi,一个幼弟。他十五岁便从军征战,将当年苏家快要被废弛的军队重新整合,这才有了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承坚军。他待人和善,是当年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军事栋梁。这些年来他有意培养军事力量,经过圣上钦允,还调整了南夏境内各地的驻军。他的一生实在可以说是一个chuán qí了。如今承坚军的名号甚至西北之域都叫得响亮。
楚黎安慰似地踮起脚来,拍了拍楚萧的肩头。“哥哥不必难过。凡事皆有定数,你不能从军打仗,那么必定是有更加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完成。若有一日苏帅知晓你的心意,心中必感慰籍。”
楚萧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随即将手背过去,搭在楚黎的手上。